簪子是白靜在她很小的時候就給了她的,而且多年來一直教她怎麼把毒附到簪子表面。
“娘給我的……”也是白靜送給過她的唯一的禮物。
雄霸一聽立刻罵開了,“白靜給你的簪子上用的是快活城的花樣,别告訴我這簪子是當初快活王跟她相好的時候送的,果然這被情所傷因愛生恨的老娘兒們都是一脈相承的叽叽歪歪,下個毒藥也得賦予到什麼有特殊意義的物件上。”
憐香見她臉色瞬間變白,一直沉默着不說話,隻當她是被吓傻了,又笑了笑将簪子插回到她發上,“你不要怕,我就是問問,我猜你應該不是快活城的人,我隻是好奇你現在為什麼出現在仁義山莊朱七七的身邊。”
看來她觀察她有一陣子了。
白飛飛不說話,隻是将發簪從頭上取下攥在手心,轉身要走。
“喂,你還沒回答我呢。”憐香見她不理自己,不由惱怒,伸手便要拉住她,卻見對方突然擰腰回掌,掌風淩厲劈面而來,倉皇間隻得使出一招鹞子翻身才将将躲開。
“你有病吧?我好好與你問話,你發什麼瘋?!”憐香站穩後破口大罵,口中傳出來的卻分明是低沉粗野的男聲。
原來,她竟然是他。
白飛飛不回話,又旋即朝他接連出拳出掌,憐香接了幾招後也沒看出她打的是個什麼路數,這邊剛飛起一腳那邊就屈肘向他襲來,步法更是亂得毫無章法,看着不像是正經修習過武藝的,倒像是某個江湖賣藝的在亂出拳。
憐香一招按住她腕上脈門,正欲卸下她的臂膀給她些教訓之時,卻見她那隻手死死攥着發簪,簪頭上的花紋幾欲嵌進皮肉裡。
“喂,這簪上有毒,讓它戳破你就死定……”他大驚着擡頭看她,卻見她雙眼噙淚,牙齒用力咬着下唇。
這眼淚讓他一瞬間呆立在了當場,他一向不擅長應對女人的哭泣,每當看到有女人哭,他便覺得好似自己是個多麼罪大惡極的禍首,總要羞愧地無地自容。
哪怕這個哭的女人是與他毫不相幹的陌生人,哪怕隻是他走路過程中遇到了一個在哭收成不好的農婦。
他隻是喏喏地問了一句,“你怎麼了?我隻是提醒你簪子有毒罷了……”
“有毒又如何,毒發了也是我的命,要你來多管閑事?你這麼能管閑事,管得了天要下雨,管得了地要絕收,管得了世間的一切不公,管得了薄情寡義的負心人嗎?!你管得了……你隻是個懦弱無能的小人,在這空耍嘴皮子罷了!我用你來告訴我雨花青有毒?我用你來告訴我簪子是誰的?我用你來告訴我快活王是誰嗎?!”
“……對不起。”
“……簪子是我的,不是快活王的……你可以滾了!”
她這樣說完後,對方仿佛得到特赦般,一溜煙跑沒影了。她自己也沒心思再顧及其他,依次打飛混亂中因癫狂攻擊自己的男人,就這樣獨自往仁義山莊走。
雄霸見她如此沖動,當即便想将她頂掉,卻發現自己竟無法輕易占據控制權了。
“伯伯,我早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之前不過是順着你的意罷了,你不會像以前那樣輕易上身了。”
雄霸這才猛然發現,曾經那個隻會躲在角落哭泣的小女孩,如今已經長成大姑娘了。
“你長大了!發生了什麼?難道我錯過了什麼重要的事?”
“……沒有什麼重要的事,隻是遇見他們了而已。有些事,經曆過了便會放不下;有些人,遇見了便會長大。”
雄霸仔細品着這兩句話,隻覺充滿禅意,“唉……伯伯過去隻知道練武、打天下,打天下、練武……我其實失去了很多人。”
“那說明你也曾擁有很多人。”
“……小飛飛,你不必這麼悲觀,你現在還很年輕,你還擁有全新的生命,你可以有很多機會去擁有很多人……”
呵,美好而光明的未來,這種白日夢她是一向不信的。
不過,她沒有反駁。
回到仁義山莊後,她獨自去找了宋離。
她敲了許久的門,可宋離仍在為早上的事生氣,關在房中一言不發。
“宋大哥,你開開門好嗎?”她将頭抵在他的客房門上,緩緩蹲下身子,抱住自己,縮成了一個小點,“大家都讨厭我,我也讨厭我自己……活着挺沒意思的……”
門開了,宋離走了出來,臉上帶着别扭和氣惱,“我沒有讨厭你,我是氣你看不清形勢,站不定立場。”
她聽不太懂他的話,更懶得想那些複雜的人際關系,她隻知道自己很想逃,逃離這一切,而宋離是她逃走的全部希望,
“阿立,我錯了,我以後都聽你的話,我隻聽你的……你帶我走好不好?”
“走?”他驚詫于她這乞求是如此突然,“去哪裡?和我回快活城不好嗎?”
“不,不要回快活城,我們就找一處沒人認識的地方,遠離江湖紛争,隻有你和我,不好嗎?”
宋離不說話,他看出了她此刻情緒的激蕩,隻是在想着,是應該如實跟她分析未來,還是應該照顧到她的心情暫時哄騙她。
她見他不回話,上前一把抱住他,“我會很聽話的,我很好養的,我會做很多事的,我可以給你做飯,我,我可以學織布,我學東西很快的……我不要再被關在洞裡,我不想再被打了……”
她說到這裡,突然猛烈地抽泣了起來,又像是怕被他看到自己的不堪,用雙手用力捂住了嘴巴,使得那哭聲嗚嗚切切,聽着像斷了翅的蜜蜂被扣在了翁裡。
讓他突兀地回想起自己剛被快活城買走的那個炎熱的下午。
他走過去,索性也蹲了下來,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别哭了,我帶你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