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連清聽了她這話,當即用力打掉她還在試圖掀開紗布的手。
再次開口,言語不卑不亢:“小民不過一介讀書人,自是沒有殿下這樣的富貴之氣,驚才絕豔。小民隻是為這無辜的小孩打抱不平,看不下去血腥的場面……還請殿下諒解。”
褚纓輕嗤:“本宮看不見誠意。”
語罷,她手一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自上而下打上帽檐。
帷帽瞬間被打落,掉在扶手上,繼而墜落地下。
李連清猛地瞪大雙眼,不可思議盯着這高處的美豔女子,對上那雙眼,明确看見其間的戲谑。
他不自覺後退,卻一時未想起身後是向下的台階,一腳踩空。
褚纓見了,稍一挑眉,伸手把他手腕捏住,将他本向後仰的身體往自己這裡拉了過來,同時一個眼神給到止期。
止期上前一腳,踹在他後膝處,“咚”一聲,他就這樣跪在了地上。
李連清一隻手被褚纓拉着,另一隻手撐在地上,腿還被人踩着,跪在地上根本起不來。他再擡眸,羞憤更甚。
但憋了會,覺着還是不能出言頂撞,隻咬牙切齒喊出一聲:“長公主殿下!”
“怎麼?”
褚纓笑盈盈彎身,沒繼續抓住他手腕了,手掌轉而挪到他臉上,重重掐住他的下巴,力度之大,瞬間就能看見臉頰變得通紅,“這麼近,都還看不見本宮就站在你面前嗎?喊什麼喊。”
褚纓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把那張眼眸中的一切都掠奪一般。
李連清下意識抓住了她垂落下的袖口,眉間皺起,話語有些不穩:“小民自知惹了殿下不快,任憑殿下處置,包括、包括他的一份,小民都承受。他隻是個孩子,無意沖撞殿下,受不住殿下的懲罰。”
“那你一個讀書人,受得住嗎?”
褚纓的手掐得更重,從始至終,眼睛都沒從他臉上離開過。
李連清疼出一聲悶哼,眼睛不自覺閉了一下。
褚纓微微俯身瞧着他,居高臨下,笑眼彎彎,言語好似綿綿柔絲纏繞着人全身:“小狀元,本宮不想殺你,也不罰你。隻是……”
正說着,褚纓忽然怔住。
這個角度可以清楚看到他眼底含的淚水,淚水在眼眶裡,随着他的話語盈動。
怎麼,要哭?
但眸中的淚水沒有落下來,李連清睫毛顫了顫,揚起眉眼看她,似是見她遲遲沒有下句,便開了口說:“您想怎麼做,做便是。隻要不遷怒無辜之人,小民自是任您處置。”
李連清聲音沉沉,有些哽咽,仿佛喃喃自語,隻有她一人能聽的清,“自是、隻能任您處置。”
褚纓眼神微動,手漸漸松開,撫着他被捏得通紅的臉頰。光潔紅嫩,一看便是家族公子,從小寵着的。
雖說……做過心理準備,但褚纓不得不承認,在看到這張臉的那一瞬間,她的心仍舊會泛起一絲漣漪。
此時此刻,茶樓内沒人再敢說什麼,靜谧冷清,與外面的熱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半晌,褚纓才從他這張臉上回過神來,将手拿開,輕輕說:“你再喊一聲殿下罷,我放你走。”
李連清愣了愣,繼而擡眸,正與褚纓含情脈脈的眼神對上。
……含情脈脈。
什麼鬼啊。
但是既然都提了,那照做就好,如若真的隻是這樣就可以走,那的确是好事。
李連清被盯得有些緊張,心髒砰砰直跳,咬咬牙,他出聲,聲音沒控制住有些顫:“殿、殿下……”
褚纓笑着:“不許結巴。”
李連清覺得臉被掐過的地方都熱了起來,想來已經紅得不行,想到自己這樣狼狽的模樣,便有些不敢再直視她的眼睛。
他偏開眼眸,努力平靜下來,又喊了聲:“殿下。”
褚纓微微皺眉,明顯還是不滿意,嘟哝道:“你這人真是一點誠意都沒有。”
李連清:“……”
見他不再回答,褚纓站直,眸色瞬間冰冷,轉身上樓之際開口吩咐:“帶上來。”
沒人再管那小孩,一群人簇擁着昌甯大長公主上到二樓。
褚纓包了三日茶樓雅座,一般來說,這樣連定幾日的客人多半會在這裡過夜,所以給的都是最高級的雅間,屏風阻隔,紗簾遮擋,還連着一個小廂房。
褚纓的雅座便是這種。
到了位置,褚纓脫下華麗但繁重的外袍,隻餘平日裡的常服。
她坐上凳子,手肘撐在窗沿上,擺擺手道:“都出去守着,這裡不需要其他人了。”
除了止期,其餘人都立馬退出去。止期看了褚纓一眼,擔憂着開口:“殿下,莫要太久,若君主知曉……”
褚纓微微一笑,朝止期眨眨眼,此時的話語竟有了分嬌俏:“我有分寸,放寬心。”
“好。”止期無奈退了出去。
裡頭便隻剩下褚纓與李連清二人。
“過來。”褚纓朝李連清勾了勾手,“本宮再給你一次機會。”
李連清百般不願地走了過去,提起衣袍跪下,擡眸。
窗外鑼鼓喧天,小販的吆喝聲,路人的閑談聲,這些市井裡的聲音不絕于耳。
而室内,香薰燃燒、缭繞,煙霧淺淺,尊貴的大長公主高坐,金珠銀钗,鳳眸狹長,自上而下望着,望那白衣溫潤的少年眼眶微紅,嗓音有些沙啞,甚是屈辱地喊了聲:
“殿下。”
高座之上,褚纓唇角微揚:“看來剛才人多,限制了你的發揮。”
她眼底戲谑之意明顯,稍稍一頓,又道:“那我是不是還可以提更過分的要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