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常甯城格外喧鬧。
褚纓一大早就被吵醒,披上外袍推開窗。
今日沒有什麼商鋪在外面,隻有些不正規的小商販,躲着在街上賣些小玩意兒。這不稀奇,就算是偌大繁華的京都城,也是有平民百姓的,沒有足夠的錢租鋪子,隻能這樣維持生計。
今日狀元遊街,人聲鼎沸,許多官家的公子小姐出行,對于他們來說,是個極大的商機。
“主子,都準備好了。”
茶樓二樓的雅間内,止期正為褚纓穿着衣袍。
是君主大清早讓人送過來的新衣裳,别的不說,君主倒是挺知道主子穿什麼好看,一件金紅的大袖袍就足以映襯那張妖冶的面容。
褚纓低眸瞧着,将有些歪的腰封摸了摸,話語如眼色一般明亮:“止期真厲害,多虧止期。”
止期笑道:“是。”
今日街道尤為熱鬧。衆人都伸長了脖子想看看如今的狀元長什麼樣子,看看那些金榜題名的學子長什麼樣子。
遠遠的,便望見狀元紅袍,騎着馬兒,身後跟着一衆樂隊随從,再後面便是其他中第的學子。
一行隊伍浩浩蕩蕩穿過街道。李連清坐在馬背上,大紅色的狀元服襯得他皮膚更白,唇色卻是紅的,引得許多官家小姐頻頻相望,不知在竊竊私語什麼。
隊伍行至黃金軒,李連清才稍稍偏眸去看。
今日黃金軒倒是閉館了,不僅沒擺外攤,甚至店門都是關的。
隻看了一眼,便繼續看向前方去。
背後卻忽然一疼。
“嘶。”李連清往後望去,目光望見身後的人群,又擡眸向上,繼而與一雙眼眸對上。
帶着笑意與嘲谑。
她在說話,聲音不大,誰也聽不見,李連清卻莫名看懂了,那唇形在說:“好威風啊。”
李連清深吸口氣,沒理,将頭擺正繼續往前走。
後方的隊伍絲毫沒有注意到發生了什麼,他們都沉浸在這熱鬧歡慶的氛圍裡,揮手、喧鬧,跟着前頭的人慢慢往前行進。
忽的,一位女官手臂動了動,眼神凝到身後,一擡手,劍刃出鞘。
衆人都沒反應過來。
閣樓上看熱鬧的公子小姐前一刻還在笑鬧着看畫師給自己,又或者好友的畫像,再一擡眼,就望見隊伍已然停止行進,一旁的牆面釘着一柄劍。
下一刻,一道清亮的女聲就響起,從茶樓那傳了過來。
“于内侍,何必如此提防呢?”
打眼望去,便看見張揚的赤色,再仔細一瞧,那面容亦是美豔無比,眼色媚人,語帶笑意:“本宮不過好奇,這新晉的狀元郎是什麼模樣。”
“昌甯殿下。”于内侍調轉馬頭,擡頭望着她,這回沒有作揖,“今日乃狀元遊街的大日子,還望殿下莫要妄為,不然,儀鸾司也很難做。”
褚纓笑了幾聲,肩膀發顫,“你們難做?那好嘛,大不了,回頭我跟君主說說,免了你們責罰就是。”
“并不是這個問……”
于内侍想好生勸說,哪想身後的狀元郎大膽回了頭,先于她出聲:“殿下大可與君主撒撒嬌,在宮中看,何必如此行徑?”
隔着人海,他回頭,再次望進了她眸中去。
底下的人在竊竊私語,聲音很小,但合起來就吵得耳朵疼。褚纓将手中那裝滿了石子的錢袋丢到桌上,哐當一聲,止期立馬會意,拔劍就指着下面人群呵道:“都安靜一些!”
劍芒照在眼中,茶樓上那人的身份也明晰,無人再敢說話。
褚纓滿意,抿了口茶,才慢悠悠反問:“你這是在跟我提要求?”
李連清:“……殿下多慮了。”
褚纓眯眼:“罵我自作多情?”
李連清:“……并非此意。”
褚纓便笑:“前些日子不是還見過,小狀元對本宮如此不滿意?”
原本喧嚣的街道在此刻無比靜谧。隻聽見那位向來嚣張跋扈的長公主笑聲肆意,話語間也絲毫不掩蓋快要溢出的笑意,順着陽光看過去,便能見到明媚似火的笑容。
而後狀元郎的聲音冷冷清清,将其澆熄:“殿下。”
褚纓斂眸:“嗯?”
“……記錯了。”李連清擡頭看着她,淡淡道:“殿下記錯了,小民并沒見過殿下。”
衆人屏息,以為長公主要發脾氣。
但隻聽到:“哦,如此。”
話語平靜,甚至還有些未散去的笑音。
李連清微微點頭,旋即望向一旁的于内侍。彼時于内侍剛接過被撿回來的劍,對李連清行了個禮,便收劍入鞘回應長公主道:“既是一場誤會,那便繼續吧,祝殿下玩得開心。”
說完,立馬擡了擡手,示意樂隊繼續,李連清也收回眼神,帶着隊伍繼續往前走。
人群熙攘,喧嚣繼續。
高樓上,褚纓望着他的背影,眉頭微蹙,卻隻一瞬,轉而化為微笑,纖長的手指從錢袋中撚出一顆石子,瞧見于内侍看向了别處,手中石子立即彈出。
李連清正松了口氣,便覺背後又是一痛。
石子落在馬背上,馬也被驚了一下,他扯住缰繩,堪堪穩住,回頭朝着罪魁禍首望去——
三次了。
他不免有些氣憤,一時也沒掩蓋住情緒。
撞見他氣急敗壞的眼神,褚纓發笑,揚聲喊:“李連清——”
樂隊被迫再次停止。于内侍扶額搖頭,剛要上前,就見李連清皺着眉,憤然問:“殿下究竟要作何?”
于内侍暗道不好。
然下一刻,在人群密密麻麻的議論中,昌甯殿下的聲音直率透亮,越過重重喧嚣,落入耳中:“小狀元,你可願意尚公主?”
音落,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