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纓剛好系好了腰帶,起身往門外走,沒多解釋,隻說:“你去找孤雨就知道了。”
瞿影有些不解:“……阿弄,你與孤雨前輩,究竟是怎麼說的?我們去的時候,隻看見西州士兵已經被殺光了,崔嵬也死了,你們之間……”
“放心,孤雨的事我有分寸。”褚纓隻丢下這麼一句,而後飛身離開這裡。
那時。
是孤雨先停手。
孤雨用身體接了她一劍,她才回神,也沒再繼續,孤雨說,當年她師父一事,她再找黃金軒查證便能得知其間詳情,說師父亦是為了聽雨閣,為了她。
可得知了又能怎樣?
當年,崔嵬的夫人告訴她,這些年閣主利用與黃金軒合作之便,官商勾結,坑害了百姓不少錢财,這世道生存本就不易,許多人便就因此家破人亡。
師父曾告訴她說,世上劍客都是行俠仗義的,她要做最強,自然也要如此。
可為何,告訴她這些的人卻是個謀财害命的歹人?
于是她氣沖沖前去質問。
那是她第一次得到師父的冷眼,也是……最後一次。
她也沒想到自己能打得過師父。
更沒想到那一劍,直接刺去了師父一條命。
直到師父臨死前,求她護好季卿,她才知道,原來師父與季卿是親兄弟。
難怪她說想拜師的時候,季卿能幫忙引薦。
但不管究竟如何,事情已經發生了,也已經過去了那麼久,褚纓想,哪怕是有什麼隐情,再知道也沒什麼意義。
況且——
“那時他親口承認了他做的,管他是為了什麼,他就是死不足惜。”
“你這死丫頭油鹽不進!聽雨閣不都是拿錢辦事,又有誰是幹幹淨淨的?”
“那也得是人主動給錢,而不是靠搶。”褚纓懶得跟孤雨掰扯,不耐煩的把他往後面推,“你給我小點聲,被他聽見認出我來了,我把你們都殺了。”
孤雨看了眼那邊跪下墓前的李連清,隻能閉嘴。
臨走之前,他朝褚纓伸手,一副要東西的模樣。
褚纓:“幹嘛?”
孤雨“啧”一聲:“你多那一顆龜息丸還要幹嘛?還給我啊。”
褚纓沒有好氣:“我自有用處,你管我?搶都搶了那這就是我的。自己沒搶過我,你活該。”
“……”
孤雨翻了個白眼,懶得再理論,轉身把正在休息的林語拎起來走了。
等到他們都離去,褚纓從林中走出來。
踩過地上的枝丫與落葉,最終停在墓碑前。
她看了眼身邊的人,原先一身素淨的衣裳已經沾了泥土,發絲和身上的血迹也沒清理,整個人看着都狼狽至極。
褚纓輕咳兩聲。
他沒動靜。
褚纓又咳兩聲,開口:“你現在怎麼打算?”
李連清擡了擡眉眼,眼神落在那碑上,停留了一會,才仰頭,看向她,“……有鐵鍬嗎?”
“?”褚纓眉頭微擰。
李連清眼神愣愣的,說:“我覺得,還是不能就這麼把他葬在這裡……”
沒等他說完,褚纓當即道:“沒有。”
“……”
于是李連清爬起來轉身,嘴裡嘟哝着說:“我去城裡……”
人剛走出一步,褚纓揪住他後衣領把他扯回來,厲聲道:“就這樣挺好的,她本身也就是南州人。你把她挖來挖去,那才是擾了她安甯。”
李連清默然片刻,轉身還是要走:“但是這個決定我還是覺得太草率了……”
褚纓再一次把他扯回來,“不草率。”
李連清固執己見,掙脫開,轉身腳步走得飛快:“我還是去城裡找找鐵鍬吧。”
“……你回來!”褚纓忍無可忍,捏着拳頭把他揪住拎了回來,并且朝着他後腦勺狠狠拍了一下,“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蠢,她做這麼是為了什麼?你現在應該做什麼,你自己好好想想!”
李連清發絲淩亂披散,趴跪在地上,身上的血和泥土混合在一起,臉和脖子上也髒得不行,聽此,他迷茫擡頭,見着,隻有這張臉還是一如既往,面如冠玉,唇紅齒白的。
但褚纓看着他這模樣隻覺得心煩,特别是看到他臉上那道還沒長好的疤。
褚纓低頭看了他半晌,深呼吸,然後拉住他手臂往旁邊走,“跟我來。”
李連清沒動靜,被她拖着。
拖了幾步,她回身把人拉起,怒道:“你給我起!來!”
李連清站好了,這才再次開口,怔然問她:“去哪?”
那雙眼有些呆滞地望着她,她也沒敢去看,終究是收了收心裡莫名其妙的火。
“……去河邊洗洗。”
清城山基本沒什麼人來,前幾日這兒死了許多人,來的人便更少,平日裡來這兒砍柴打獵也都不敢來了,褚纓拽着李連清一路走,隻有他們的腳步聲和偶爾的鳥鳴。
穿過叢林,來到河邊,見李連清沒了她引導,就一直站在原地,于是她踩着鵝卵石上前,捧了掬水澆到李連清臉上。
“别愣着,脫衣服。”
李連清回神,沒有立刻動作,眸光在河面與她的臉之間晃悠了一圈。
褚纓白他一眼,心想都在外面洗了,還管她一個“男人”看沒看見呢?
但想歸想,她深深呼出口氣,還是轉身往遠處走了。
“我記着我有幹淨的衣裳,我去拿來。你在這兒好生待着,髒兮兮的就别亂跑了,省得被人當成乞丐,抓去做小倌。”
李連清眉角一抽:“……”
這人真是什麼話都說得出來,殿下當初一定是被他帶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