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連清為何忽然這麼問?
褚纓心頭一緊,蹙眉反問:“不然呢?”
“可我問了桃枝。”李連清擡眼,看過來,話語清淺,“她說,她假死,是花大價錢買了龜息丸,又提前聯系了人接應。這證明隻要殿下想,那麼……也可以在必要的情況下,再死一次。”
聽此,褚纓心下一顫。
她已許久未見桃枝,但這幾日他們都在清城山,難免有些交集。
桃枝知道她女身一事,也不知有沒有抖落出去。
其他人無所謂,李連清若知道,怕是會懷疑。
但……
褚纓垂眸,彎唇無聲笑了下。
但他知不知,懷不懷疑,也不礙大事,總之她也喜歡看他這因為她被擾亂心神的模樣。
李連清未注意到她神情,馬車内本就昏暗,她還戴着面具,更難看清,此刻他還繼續說着:“那時西州的人動手突然,殿下身份,極大可能也是被發現了的,褚危身邊的人,怎麼可能不認識殿下?”
“自從殿下死後,褚危殺戮更甚,朝中百官,他一個不高興便直接處死,當初他本要做的事也一拖再拖,如今……他若知道殿下還活着,怕是,也不會再做什麼好事。”
“殿下心善,不願讓無辜人死亡,所以,選擇自己死,是嗎?”
褚纓抱臂靠着,垂眼思忖。
李連清确實是個聰明人,猜得大差不差,這李連清最清楚褚危狀況,此刻倒是無意間全說了出來,解了她一疑慮……
她默然片刻,咬着牙,回望他,笃定道:“她已經死了。”
不過無事,隻要她不承認,那這些猜測便都不成立。
李連清語氣頗有些幽怨,道:“閣主上回也是這麼說的,但她沒死。”
“……”褚纓壓下不安,若無其事冷笑一聲,“你是她什麼人,值得她為了你做到‘死’這份上?這便是個意外罷了,她若是為了誰而死,也是為了我。”
那股殺意瞬間又來了,這次倒是沒有絲毫掩飾,夾帶着他帶刺的話語:“那閣主又是她什麼人?連身份都沒有,不過盟友罷了,不也是利用,與我而言,有何區分?至少,我還曾是她的夫君。”
褚纓白了他一眼。
還夫君,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到底是誰承認過他是她夫君了——床榻旖旎時不算。
話本都說過了,那時候說的話都不用作數。
“怎麼,就這般嫉妒,嫉妒到想殺了我?”褚纓毫不掩飾回看過去,拆穿他。
李連清眸色稍斂:“并無。”
“想殺也無妨啊。”褚纓瞪着他咬牙,“我等你來殺我。”
“……”
李連清深吸口氣,沒有回話。
恰時馬車停下,車夫輕輕喊了他們一聲,這話題也就沒繼續下去。
褚纓掀開車簾走出去,随着宮人的指引往裡走,一路到了宮殿前,周遭巡邏的士兵增多,褚纓看了看,幾乎沒有時間空隙。
雖說如今,不管是朝臣還是民衆,都對君主百般不滿,可他畢竟是君主,是這南州的心髒。
縱然再不滿,也得護着。
而西州那邊,褚危已經殺了李風硯,聽李連清所言,還死了很多其他人,看來,他怕是要把所有隐患都除掉,再利用那龍紋玉佩,籠絡民心稱帝——
但龍紋玉佩是假的。
他身邊人的忠誠亦是假的。
如今這情況,褚纓想,應當沒多少人再向着他了。
淩清秋是個明事理的,她自始至終不過是想借用君主之手查清當初陸鳴陸大哥身死的真相,容易掌控。
那些太監,或是侍女,便更容易,真誠些的,給一些好處,不真誠的,給一些利益交換,也不全然托付。
故而自始至終,無人真心。
原本覺得,李連清得再多加诓騙,才能使他抛棄忠誠,卻不想,她不過死了兩次,他便這般了,也不知是想怎樣。
怎麼會恨他呢?
他可是殿下的盟友啊。
嫉妒嗎?嫉妒真能讓人面目全非啊,原本她還不信……
看來這也可以好好利用……
“你有沒有在聽我講話?”李連清不滿的聲音打斷思緒。
褚纓回神,搖頭:“沒有。”
李連清深吸口氣,握住她手腕,将她拉到桌前坐下,“你别亂碰,安分一點等他們君主過來行嗎?”
“哦。”褚纓毫不在意地收回手來,“趁還沒人,你再與我說說這小屁孩。”
李連清無奈,糾正她的稱呼:“是君主。”
“你說就是了,廢話真多。”
“……南州如今的君主名為江封,年方十七,是先君最小的兒子,自幼癡傻,十四歲時圍獵墜落山崖,醒來後仿佛受仙人點撥,變得異常聰慧……隻是性子有些莽撞……”
聽着,褚纓忽而打斷:“我聽說,當年與他一同墜落懸崖的,還有他的胞妹?”
李連清颔首:“是,他的胞妹,青鸢公主,死在了那次……”
正說到此,門外忽傳來宮人的通傳聲:“君主到——”
李連清看了眼身旁人,垂眸不再言語,褚纓則隻盯着那扇門。見那門緩緩打開,燈燭的亮光從外擠進,而後,一顆腦袋也随着燈燭微弱的光亮一起擠進來。
“誰要見孤?”
“王上……禮儀禮儀……”
那小腦袋往後瞪了一眼,方才退回去,而後,門繼續推開,一個身形不高的少年被簇擁着進來,與方才不同,此刻那稚嫩的臉上嚴肅正經,聲音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