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竹在旁緘默良晌,半刻後柔和下眉眼,輕聲寬慰着:“主上莫傷切,進這司樂府已是混入皇宮的最佳之法。主上已進府邸,入宮指日可待。”
若能入那宮牆,才可接近大甯王朝的重臣命官與各皇子貴戚,才能一步步解此仇怨。
她仍是遠觀着大殿雅堂,無解般再道:“可是……隻有琴藝精湛的門生,曲先生才會擇選前往宮宴奏曲。”
“屬下聽聞,司樂府的入宴名單是曲先生一人定的。”再次深思上一陣,凝竹欲語還休,别有深意地提點道。
她鎮定地思索,細細揣摩起此話之意。倘若曲寒盡留意她,名姓出現于名冊上便是十拿九穩之事……
她若有心将他勾誘,讓先生暗生情意,與他裡通外合,的确是往後複仇的一條明路……
加之大甯朝内局勢她不曾了然,有一朝官指點,能避開不少彎路。
楚輕羅不住地凝思,随後晃神回道:“你是說……隻要他有意允我,我便可以被書寫于名單之上。”
“确是如此,”可坊間的傳言依舊蕩于耳邊,讓那曲先生屬意動情,實在不易,凝竹身子微頓,遲疑着又道,“可屬下覺得此舉難行,主上還需斟酌……”
之後,她未多語,從容地将凝竹遣退,獨自倚坐于窗邊賞景,心緒早已不明落在了何處。
賞了一二時辰,閑來無趣,她飲盡清茶,提筆抄寫起冊中字句,試圖令自己沉心靜氣。
然而宮闱中所燃的大火似在心間一角紮根蔓延,再不可根除,心不在焉地來來回回書寫了幾遍,她望着書中字迹出了神。
未數抄錄了幾回,直到天色暗去,彎月懸于柳梢,她才放下墨筆,孤身躺于軟榻上。
此時有了閑暇,楚輕羅細觀起所處的雅間,擺設極簡,雅靜宜人,是個蘭芷之室。
素壁澄明,坐卧皆安,莫名想起那人不染煙塵的容貌。
本就似月輪皎潔,又在司樂府中教書授琴,不染世俗,谪仙一稱當之無愧……那一清二白的無瑕璞玉,要被她這滿身憤恨之人玷污盡了才好。
她如是靜想,遂入睡夢裡。
夢中火光沖天,宮城煙霧彌漫,四周烘樓照壁,無盡箭支透過窗紙射入壁牆與梁柱,撲天大火肆虐而來。
隴國皇城似是被破了。
殿外号哭隐約飄蕩,兵戈之聲逼近。她靜立于母妃身前,望母妃親自服侍着,為她換了一身行裝,聲淚俱下,渾身顫動不止。
“翎兒,你快走吧……”昭妃為跟前哭成淚人的嬌女輕拭淚水,淡然一笑,舉止不慌不忙,示意她快些離去,“不必再顧娘親了……”
“不,我要帶娘親一起走……”
兩行清淚不受控地如雨而落,她哭得梨花帶雨,心知若撒手而離,便是陰陽兩隔,再難相見。
“娘親要與你的父皇一同走……”眸光柔緩瞧向聽命的凝竹,昭妃容色一沉,似于無聲中下了命令。
“這世上見過你樣貌的未有幾人,但娘親不一樣,娘親會拖累你……”
面上婉色盡數褪去,昭妃肅目而視,朝她屢次叮囑:“拂昭會護你逃出宮城,你莫要回頭,聽清了嗎……”
步履聲迫近,敵方的将士已侵入後宮庭園,園中宮女凄厲呼喊,殷紅染遍了清幽宮廊。
凝竹蹙緊柳眉,推開一側明窗,一條小徑便呈于眼前:“公主再不走,恐是走不了了!”
淚珠仍于眸中翻滾,她眸框泛紅,極為凝重地拜上一禮。
“翎兒走了,母妃……保重。”
她當真聽了母妃的話,未曾回頭,随步凝竹翻窗而走。
然正走了兩步,她便聽得大甯之将破門而入。旁側的人将她帶至窗下,示意她切莫出聲,輕步逃離便可。
可殿内動靜清晰地傳來,聲聲若刀剜心,她陡然瞪大雙眸,步子是一步也難邁出。
“這是哪位娘娘,生得如此美豔,不如帶過去,給弟兄們嘗嘗鮮……”
一名男子淫猥作笑,長劍入鞘,似收起了陰狠鋒芒,将這曼妙身姿贈給随行來的兵将。
跟随的侍衛桀桀大笑,為之又獻上一計:“我覺着可獻給将軍,将軍就好這口……”
“你們這些賊人,本宮與你們同歸于盡!”
昭妃見景忽而抽出袖中藏着的匕首,面露狠厲,驟然朝前刺去,抵死頑抗,欲奪将士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