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情人眼中是裝模作樣也好,逢場作戲也罷,她此言卻是不假。
入宮宴撫琴固然能得旁人羨煞,可她意不在此。若能雪恨複國,成一方霸業,她才無憾此生。
一片桃葉正巧從枝頭飄落,落于紅顔薄肩上,再被風一吹,又飄飛至空中。
盛有章竟有一瞬恍惚。
這明豔若朝霞的姝色像是不屬于此地,又似本該歸心于此。
“不知何故,盛某總覺得姑娘有些孤寂,卻看不出孤寂于何處。”
“既然看不出,談何孤寂?”公子飽讀詩書,說出的話語的确難懂,她嫣然一笑,笑得明媚燦然。
見景怔了好半刻,他還未思慮周全,唇畔之言卻已問出:“楚姑娘可曾想過,自己将來的如意郎君……會是怎樣的?”
“我如何想的,公子關切作甚,不如快去尋找有緣的心上人,去街市上共度乞巧來得妙。”
楚輕羅不明盛公子因何而問,隻覺困擾,零散的舊日之緒遮天蔽日般彌漫來,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未多語,朝盛公子輕笑地作别,佯裝泰然地走了遠,意緒已遊走在外,震顫着心下每一角。
時隔太久,她竟記不起是何年之景。
那日晴光正好,風和日暖,宮苑開得滿樹繁花,桃瓣随微風翻飛,似細雨揚揚而落。
母妃柔和地倚坐于石亭中,她偶然得了清閑,斜靠至其香懷,仰望花樹輕擺。
桃花飄至發梢上,又被她撥弄下來。
瞧望被懷中嬌女揉亂的青絲,昭妃淺笑着将之理順,良久好奇道:“真不知翎兒的夫君,會是怎樣的驚世之才……娘親想着,定是能文善武,才華橫溢的風雅公子。”
“母妃說笑了,那樣的公子,又怎會瞧得上兒臣。”她面遮白紗,雙眉稍彎,眼底淌過惬心之意。
至于那遠在天邊的夫君,她颦眉思量了一陣,鳳眸一揚,道得溫緩:“兒臣隻想要……待兒臣好的,待兒臣最溫柔的,旁的都不重要。”
“哪能不重要呢……”
昭妃佯裝氣惱,擡指輕刮她鼻梁:“娘親的翎兒,自是要配這世上才華最出衆的男子。”
思緒裡,似乎真就飄過成婚的一幕。
紅妝十裡,紅綢漫天,連同萬丈霞晖皆溫和無比,她唇角不由地勾起,稱心遂意道。
“若成婚了,兒臣就帶着驸馬每日來向母妃請安,母妃可不許厭煩!”
被這嬌玉之顔突如其來的耍性滞住了身,昭妃不禁低笑出聲,柔婉地答話:“好好好,不厭煩就不厭煩,我便将翎兒最喜的蓮子湯備着,每日都候翎兒來。”
“母妃果真待兒臣最好!”
彼時她以為,雖不得父皇恩寵,但有母妃關懷,她就是這世間最惹人羨妒的公主。
之後兵荒馬亂,皇城的大火燒毀了一切,将昔日的她一并吞噬,再尋不回。
宮中無人記得的繁盛光景一去不返,埋進無望煙塵中,唯留着她,隻影徘徊。
偏堂空無一人,連平日守于堂外的小厮似也告了假,楚輕羅踏入幽靜雅堂,聞聽角落飄來細微聲響。
她轉眸一望,見那高雅絕俗的玉影身姿正坐在琴旁,無言地輕撫琴弦,卻不彈奏。
先生竟在修着那把華貴雅緻的玉琴……
佯裝未見到,她将書卷輕放于案幾,随後入座看書,未道一詞。
曲寒盡心感怪異,分明休了府邸衆門生的假,她怎沒去遊街尋樂,卻來這琴堂枯燥地看起書來……
“今日乞巧,我已休了司樂府一日假。”
他淡然啟唇,意在告知她今日可出學府遊玩。
哪知眸中嬌女聞聲一驚,蓦然合上書冊,低着頭,起身便欲離去:“我以為此地無人,就想着來此靜心修習,不想先生也來了這裡……”
“學生僭越了,學生這就走。”
朝他匆匆一拜,楚輕羅滿面透着慌張,手足無措地向堂外走去。
可她是為學課前來,懷揣的是一顆好學之心,他怎能趕她離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