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寒盡望着花燈出神片刻,紙燈狀似兔子,一雙眼睛瞪得大,正可憐兮兮地和他相望,極像剛受完莫大的委屈,想在他這兒哭訴幾番。
思緒一回,他面不改色地伫立,厲聲回着:“姑娘家喜好的物件,曲某收着有何用。那花燈若放着,隻會被當作灰燼丢棄。”
“贈與先生,便是先生的,”公子面色雖淩厲,卻不似在正堂之上那般肅穆,楚輕羅朝他輕揮衣袖,道完此話便向堂外退去,“先生想扔棄,大可将它棄置,和我毫無幹系。”
“天暗了,學生這便回房去,明日是否還需來,還要問先生一句。”
她又忽地止步,柔婉地問向這白璧無瑕般的公子。
堂課已補全,照他說的,她已不可再入此地,是否能時常來偏堂,還要聽先生之意。
身後之人沉默了好些時刻,随之答她。
“接着來。”
櫻唇頃刻間微揚而上,楚輕羅未回望,恭謙地說完,便輕步離遠:“今日所學已銘記于心,學生拜别。”
嬌豔女子已然走遠,他靜觀案上的花燈,眸底似有柔光輕顫。
過了一陣,曲寒盡将其拾起,挂于梁柱上。
自那日後,睦霄郡主回朝之訊傳得司樂府盡知,衆人更知,郡主回都城後最是惦念的事,便是來見曲先生。
如此便說得明白,先生何故在乞巧當日為衆人休上一假,都是為與郡主共處才做下這一舉。
府邸流言傳得沸沸揚揚,他人怎般去想,楚輕羅不以為意,她隻知先生和郡主不像傳言那般親近。
乞巧的那一日,算來算去,都覺是她與先生待的時辰更多些。
兩日之後的午時,風輕雲淨,日晖和暖,府中姑娘觀望亭中的一抹英姿豔影,各生疑惑。
她順着諸多視線遠望,瞧見獨坐石亭内的女子竟是她見過的睦霄郡主。郡主悠然倚坐亭台中,似一人飲着悶酒,愁緒寫在了面顔上。
正巧路過此處,穆婉娴困惑而望,四周望不着先生的人影,輕問旁側女子:“那不是睦霄郡主嗎?怎一人在亭台内飲茶,曲先生去了何地?”
宋嫣意有所指地看向正殿琴堂,輕聲回道:“還能去何地,先生定是在正堂為每一把琴調音。”
琴道樂理已授業而終,接下來的确是該學習撫琴之技,她回想那人于偏堂中的修琴之景,倒能想出他獨自在正殿調音的模樣。
“這等小事,交由府邸的下人去做便是了,怎能讓先生親自去做……”穆婉娴驚愕捂唇,難以置信地再望不遠處那英氣逼人之姿,悄然為先生捏了把冷汗,“還讓郡主獨守着亭台……”
“先生惜琴,生怕奴才碰壞了,才這樣小心翼翼的,不讓任何人幫着。”示意身旁的姑娘不必大驚小怪,宋嫣能懂上一些,但心裡仍同情着郡主。
穆婉娴自也明了先生愛琴心切,可冷落了郡主,将來怕是好過不得。
“那也不能将郡主晾于一旁啊……”
郡主飲酒解悶,是因曲先生忙于備課未作理睬,楚輕羅凝神而瞧,蓦地一念掠過心底。
她許能借這位郡主……讓先生鐘情歸意。
她微不可察地輕揚丹唇,鳳眸微微一彎,尤顯嬌媚,随後悠緩地走向百花叢中的石亭。
“她前去作甚,莫非她與郡主相識?”見此女從然地朝郡主走去,穆婉娴更加詫然。
“才看了幾眼便耐不住性子,盡想着攀附高枝,連狐狸尾巴都不藏了。”徐家小娘子不由地冷哼,口中憤恨,覺得楚家庶女礙眼多時,這姑娘是愈發令人生惡。
“狐媚胚子……不僅誘引先生,如今連郡主都不放過……”
先生若執意不許她入宮宴名冊,那她便可讓郡主插手,楚輕羅兀自走着,眉間隐約透了鋒芒。
皇帝下旨所設的慶功宴,本就是賞于睦霄郡主和孫重,郡主若想讓一名琴姬入宴撫琴,當下何人都阻不得。
不論能否勾得曲先生心神,她皆能進宮刺殺孫重。
睦霄正愁悶地酌着酒,見一道明麗嬌姿款步行來,在亭外恭敬一拜,再走上亭台,膽大地端坐于石桌旁。
乞巧當日見過這女子,睦霄并未忘卻,擡手将另一空盞斟了些酒,爽朗地言道:“你是那時的……偏堂姑娘,我記得你。”
“拜見郡主,”低聲輕柔地道上一語,楚輕羅飲清酒入喉,“見郡主獨飲,怕郡主閑悶,小女便來随飲上些許。”
“你有事相求?”
睦霄笃然道,眸中未帶一絲猶疑:“世人皆為利所趨,不會有人無端行接近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