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寡情守禮的先生,若要令他心甘情願地為她辦事,便要讓他自行先破下心規。
一次又一次,直至沉淪……
朱唇徐緩揚了起來,楚輕羅悠然阖目入眠。
那馮猇之死至今仍未有人懷疑,先生果真是護着極好……
倘若有他伴于身側,深淵之路應會順暢許多。
雖将先生惹怒,然到了次日,她依舊如期去了别院,步調輕緩,帶着遊廊旁的春花也随風簌簌而動。
平日傳話的小厮今日依舊守于偏堂前。
她問過孟丫頭,這小厮名叫扶光,跟了先生已有多年之久。
見她前行而來,小厮竟向旁側讓了步,朝她敬言:“先生已吩咐,姑娘來了,便去堂内自行學上些時辰。”
“先生今日……心緒不佳?”
怎讓她獨自先撫着琴,先生莫不是仍生着昨夜的氣……楚輕羅遙望那空蕩的雅室,室中無人迹。
先生真不在偏堂。
扶光擡袖,指着另一側的旁屋,壓低語聲相告:“非也,是李知府來尋先生,說要搜司樂府内姑娘的身,正與先生在商議着。”
她順其言望去,旁屋隐約映出兩道人影。
不想李雲袤竟又找上門來,對那起命案不曾善罷甘休,還妄圖對府中女子搜身……
“姑娘放心,先生是個極重禮法之人,”見姑娘望得久了,扶光思忖片霎,為先生言道,“女子的名節高于一切,先生不會應知府大人。”
先前已替她隐瞞過一回,若先生仍将她護下,那便是他自己做的抉擇。是他自己要墜入泥淖的,她可從未逼迫過……
雅堂空無一人,室内仍擺着那把“雁引”,扶光适才說,先生讓她先自行習練,說的應是撫這把琴。
楚輕羅從然坐至琴後,擡指撫那琴曲,仍是将最後幾音彈錯,似告知着先生,她已在雅室候着,見與不見由他定奪。
琴音彈落一遍,約莫着過了一刻鐘,那寒涼勝雪的身影踏入堂門,清絕玉顔似蒙了層陰霾,可瞧見她時,氤氲之氣霎時無痕。
“先生……是在氣惱學生,還是在氣惱李知府……”她端肅着儀态,垂眸問着行步來的人。
随然搬了一木凳到她身旁,曲寒盡漠然而坐,舉手投足間盡顯高雅:“與你無幹系,你安心學課便是,其餘的無需你憂懼。”
清秀眉目似染了些喜色,她嫣然一笑,嬌顔如花輕綻,欣然問着:“方才我已彈了一回,較上回好了不少,先生能聽一聽嗎?”
“你彈吧。”
他颔首輕擺雲袖,示意她可再撫上一回,他且仔細聽着。
聞語,微涼指尖又觸上琴弦,楚輕羅恭謙地将曲子再次彈奏,刻意撫好了幾處,但仍留有殘缺之音,令先生聽得微蹙了眉。
雙眉随即一皺,她似也覺不滿,輕聲歎息着:“此曲的末尾幾音,我認真習練了,可還是有些曲中的懷思不甚明白,想來請教先生。”
猶記得應她過,這曲《梅花引》是要把手教的,曲寒盡疏淡地站起,走到女子身後,将椅凳一同移來,作思許久,似難以啟齒道。
“你……往前處靠一些。”
自撫琴以來,他不曾與姑娘有這般接觸,更何況眸前這抹姝色極為溫軟嬌柔,仿佛一塊易碎的玉石,他的确是不知該如何應對。
“先生是從未這樣教過學生?”楚輕羅乖順地朝前一挪,颦眉淺笑道,“難怪都說先生最循規蹈矩,克己複禮的。”
“世人皆道男女授受不親,唯恐有了肌膚相親之舉,被人見了就壞了名聲……”将他顧慮之事坦然道盡,她柳眉彎如新月,言語很是誠懇,“可我未覺如此。倘若是為琴藝更上一層,又是先生授教,我自是歡喜的。”
“先生也不必拘謹,即便是更親近的舉止,我也不會想歪了去。”她溫聲輕語地道着,想讓他不必多慮,眸子裡透的是道不明的溢彩流光。
“先生在學生心中,是最敬重的人。”
至此,所有的顧忌已被說開,她已說得明晰,倒顯得他想得不堪了。
曲寒盡緘默一陣,終是上前緊挨,微俯身軀,在她耳畔低言:“你是哪幾音未彈明白,為師記不起了。”
那高山寒雪般氣息倏然将她裹挾,本就衣着單薄,又如此緊貼,她似乎能感受着公子的聲息由平穩變得微亂,連她的心緒也莫名亂了半分。
“便是尾聲後半段……”将先生沾染的欲念愈發變得濃烈,楚輕羅輕彈了幾聲,望不見他的神色。
“先生可記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