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延慶走後,程時玥卻有些犯了難。
這小狗要如何安置呢?
老醫者說,要好生将養着它一段時日,若是放回去流落街頭,免不了又被人打傷。
原本是打算偷偷帶回府中,養在自己房内一段時日的,可今日偏偏叫嫡姐撞見了這小狗。
若是嫡姐省親時跟嫡母告狀,那恐怕又要害一條命。
程時玥一想到這,一段很難過的往事便浮現在眼前。
那時程時玥死了娘親不久,孑然一身被人送來這侯府。唯一與她有血緣關系的父親日日不見人影,她便也日日悶在閨閣内。
照顧她日常起居的老嬷嬷心細如發,将她郁郁寡歡的樣子看在眼裡,有一日終于得了機會,老嬷嬷便偷偷帶了她出去,玩耍了半日。
也就是這玩耍的途中,她在路上遇見了一隻流浪的小奶狗兒。
她将狗兒帶回府中,将自己的飯偷偷省下來喂給它,日日和它玩耍。
可哪知一日,嫡母發現了這小狗。嫡母向來怕狗,受了驚吓,不僅将這小狗攆了出去,連帶着老嬷嬷也受了罰,被打發去外院做了最下賤的差事,沒多久便得病去世了。
後來她也偷偷出去尋過這小狗,卻怎麼也尋不到了。不知是被人收養了,還是被人打死了。
她曾想過很多次,若是娘親在就好了,娘親一定會允許她養那隻小狗。
并且娘親在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有家。也不必如現在一般,明明是住在父親的府邸,卻永遠覺得自己寄人籬下。
程時玥的幼時是彩色的,因為娘親在。她的少女時期卻是灰色的,因為娘親不在了。
有時候她會想,為什麼娘親,嬷嬷,小狗,這些她曾愛的、曾擁有的,最後都會離開她呢?
……
青橘雖不知程時玥經曆過的這一切,卻也知曉主母極為不喜貓狗:“小姐,咱們不如找一戶愛狗的人家,許些銀錢請人養着。如此,咱們平時也可随時去探看。”
程時玥點了點頭,她也知道,這的确是目前來說最好的選擇了。
“哎哎哎,千萬不要送我家來,這畜生四處偷吃,這條街誰被沒它鑽狗洞偷過?我看打死都不為過。”
這已經是這條巷子的最後一戶了。門内的中年男子一邊不耐煩地擺手,一邊正準備将門關上,卻餘光中瞥見了程時玥身後青橘手中的銀錢。
頓時又将門重新打開。
“若是給錢,倒好說……”那男子瞟着青橘手上的銀錢道。
青橘正欲開口,程時玥卻将她的捧着銀錢手擋在身後,滿懷歉意道:“我們不打算寄養了……實在是打擾大哥。”
待那男子有些可惜地關上了門,青橘有些不解:“小姐,他分明差點同意了呀。”
“他是要同意,可他是為你手中那些錢而同意的。”程時玥微微歎氣道。
“那……又如何?收錢辦事,就算是為了錢,似乎倒也不寒碜。”青橘不解。
程時玥悠悠柔聲道,“他若不是愛惜小寵之人,哪怕是給了銀錢又如何?往後我們不能時時守着,難保他不會趁我們不在時苛待它。”
“姑娘說得極好。”
一聲爽朗的笑傳來,程時玥擡頭,日頭的餘晖之下,有人身跨高頭駿馬迎面而來。
為首男子高大魁梧,容貌俊朗,膚色卻是帶着黝黑,眉間英氣逼人,正居高臨下笑望着自己。
那人幹淨利落地翻身下馬,朝程時玥問道:“我聽姑娘談話,可是愁這小狗無處可去?”
見程時玥點了點頭,他接着道:“在下有處破落小院,平日無人居住。姑娘若是不嫌棄,可将這狗安置于在下那小院中。”
“這……”程時玥一時有些愣怔。
她并不認識此人,可又見他言語之間頗為誠摯,再加上自己的确不知該如何安置這條小狗,一時間便有些猶豫。
來人似乎看出她的糾結,示意身側的手下遞上了鑰匙。
他拿起鑰匙在手中掂了掂,遞向她道:“姑娘放心,在下見姑娘對這小東西關切得很,便想起了自己小時養的愛犬來,頗有些感念……是以想着盡些微薄之力。”
原來他也是喜愛小寵之人。程時玥聽罷,對他生了兩分單純的好感,覺得他臉上刀刻斧鑿般的線條,都似乎收起了攻擊性,整個人都跟着面善了起來。
隻是他畢竟還是陌生男子,往來起來,似乎又不太方便。
一時之間,程時玥不知是該接,還是不該接。
“若是姑娘實在不便,那恕在下冒昧。告辭。”他似看出了程時玥的為難,便不再強求,隻是笑着說罷,便拱手轉身欲上馬。
“等、等等……”程時玥叫住了他。
提着青綠素色的裙擺小跑上前,程時玥的額間沁出了細細的薄汗:“那小女便謝過公子了,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季謀兄不随王妃一同回府,卻在此處閑逛逗留,倒是好興緻。”
身後傳來一聲熟悉又清冷的男聲,如濯濯冰泉漫過冷玉,激得程時玥耳廓一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