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謝煊有一瞬的無言,程時玥忙道:“……是臣想得不夠周到,臣原本是想着私下裡托小富公公,卻沒想到延慶公公方才見了臣,直接為臣通傳了……”
謝煊轉念就品出了味來:也就是說,她原本不是想來見自己的?
是延慶自作主張替她通傳,所以,她才不得不硬着頭皮來見他?
謝煊的目光掃過不遠處的延慶,那老奴才此刻正低着頭,看不清臉,也似乎沒看這邊。
不知是真沒聽見他們的話,還是裝沒聽見。
程時玥見謝煊神色莫辨,心中不禁懊惱,連忙補救道,“……殿下若是想嘗嘗我做的點心,明日我便做些,為殿下帶來。”
“不必了,孤不喜甜食。”
程時玥一聽,急得快哭了:“殿下是要荷花酥、梅花糕、還是玉露團?”
“……梅花糕。”
得了他松口,程時玥這才仰着還噙着眼淚、桃花玉露似的臉,淺淺一笑:“好嘞,臣一會兒便回侯府作準備。”
謝煊便不再說話,程時玥權便當他是默認。
随後他擡起袖子,朝遠處的延慶揮了揮。
這回延慶倒是看見了,三步并兩步小跑過來,喜笑顔開道:“掌書費心了,今後拿藥這檔子事,讓老奴派人去拿便是。”
謝煊心中一嗤,看來這老奴才不僅是看見了,還聽得一清二楚。
延慶恭恭敬敬伸手,接過程時玥手中的雕花漆盒。
轉頭便對上殿下那雙眼。
眼神中不知何時多了一絲似有似無的警告,吓得他一抖,差點把盒子掉地上。
于是連忙谄媚道:“殿下這幾日疲累,好在程掌書來了,能替殿下稍稍分憂。”
謝煊不置可否,“你怕是好了闆子忘了疼。”
延慶臉皮厚得很:“隻要殿下開心,老奴哪怕是再挨十個闆子也值了。”
謝煊這回倒也不說話了。
罷了,由他去。
隔着湖心亭較遠的地兒,花樹後的衣角一閃,肖雲月蹲在地上,一臉的不可置信。
她方才在此處躲兩位兄長,竟見到那程家的庶女似乎受了殿下親召,便想瞧清楚她到底有什麼事,要私自接近殿下。
可惜這裡離湖心亭太遠,四周又有侍衛把守,她隻能偷偷瞄上兩眼,瞧見個大概。
那程家女去時手中帶了樣盒子似的東西,回來時卻是空着手。
随後便見那盒子,赫然到了殿下身旁那老太監手中。
可偏偏一刻鐘前,她才剛被殿下極其冷淡地拒了!
震驚之餘,還有深深的挫敗,更有十足的嫉妒。
想起前幾日,她被太子下令遣送回府,受了父親的罰後,便對那女官的身份産生了好奇。
她着人打聽,發現她是永安侯府的庶女,跟自己竟然還有兩分淵源——她父親出自雲陽肖氏,父親其中一位庶妹,被她喚作溪姑姑,便在那永安侯府做姨娘。
也就是說,肖府與侯府還算得上是親戚。
肖雲月從未聽這溪姑姑說起這程時玥,或許實在是因為她性子太弱,又是個親娘死了無人撐腰的便宜女兒。
可就是這麼個連溪姑姑都不放在眼裡的人,竟又一次讓她氣得心肝都顫。
她一定要弄清楚,這女人使了什麼花招,能如此輕而易舉地接近他。
*
謝煊去文氏花園給了女帝的賞禮,又代女帝受了文家的謝恩。
再回到東宮,謝凜早已在那等了多時。
謝凜把糖霜西瓜子兒都磕得堆成了一小堆,見謝煊終于歸來,不禁抱怨道:“皇兄好不地道,分明是你派我替你辦事,我這急急忙忙一去,回來卻發現你竟不在。”
謝煊示意延慶将程時玥給的那盒子擱置在桌上,才慢條斯理道:“還不是為了給你善後?你弄得文家女兒不願嫁你,母皇為表示對文相恩寵如舊,才特地叫孤親去一趟送禮。”
聽謝煊這麼一說,謝凜隻好點頭:“行吧,那便算我多謝皇兄。原本我是想着你欠我一個人情的,既然你也替我跑了一趟,那咱們也算兩清了,如何?”
說罷,他從袖口掏出一個極其精巧的玩意兒,“看看吧,上好的貨色,便是咱們的親妹妹都舍不得用。”
謝煊伸手接過,打開掃了一眼,便道:“這種事,我就知道沒找錯人。”
謝凜臉一抽,嘶,怎麼聽起來是誇他,卻又像是罵他呢?
但八卦之心蓋過了一切,謝凜湊過去悄悄問:“皇兄,你這是打算送哪家的姑娘?”
謝煊冷眼睨他一眼,教他立刻噤了聲。
行行行,他不問,不問還不行麼?但謝凜心裡又實在是太好奇了,又道:“總歸不會還想送給程時姝吧?她可已經嫁了啊,皇兄,你這之前不努努力,怎麼到現在又來……”
“你若實在閑着沒事,便去先将你那些姑娘們都安置好,免得替你說親都難。”
謝凜再次被皇兄噎得無言以對。
但轉念又想,皇兄既然對此事諱莫如深,那自己還是不要戳他痛處了。
畢竟他看起來正正經經、不食煙火,背地裡竟專喜歡嫁做人妻的女子,這若是傳出去了,皇家顔面還往哪擱?
于是謝凜打定主意,今後對皇兄的情事都不過問。
但他又實在是覺得,自己這兄弟吧,人前人後反差太大了……想到此,謝凜不禁自己在腦袋裡腦補了一百八十回的話本子,野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