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如之冥思苦想,點了東坡肉、龍井蝦仁、糖醋藕片、油焖茭白、莼菜羹,又給寒江尋叫了點飲料。
确認沒有菜裡埋雷了,寒江尋在跟馮如之和容鸢分别客氣了一下以後,便毫不客氣地開始對桌上的飯菜風卷殘雲。她參加了一下午比賽,消耗大,又是青春期長身體的時候,早就餓暈了。
“我看她這飯量,以後指不定比你還高。”馮如之跟容鸢說。
“能吃挺好的。”容鸢每道菜就夾了一點,還放在自己碗裡,沒有着急吃。
“你也快吃吧,我看你臉色不好,失眠?”馮如之一邊從寒江尋筷子底下搶救一點食物給自己,一邊關心道。
“我臉色有差到這麼明顯?”容鸢看了看她,補充道,“小尋上午也說我臉色差。”
“所以是失眠,還是别的原因?”馮如之問這話,卻不自覺低下頭去。
容鸢看她低頭的動作,因着之前事發突然,她沒去在乎的疑慮,現在複又浮上心頭。
“他找過你們?”容鸢放下了筷子,沉聲問。她盡量穩住了音調,不讓自己太大聲。大聲在這個場合沒用,也隻會吓壞在旁邊埋頭苦吃的寒江尋。
馮如之心虛地擡起頭,看了眼寒江尋,也是沒細說,隻重重點了點頭。
“你突然說要請我吃飯,是因為他?”容鸢平靜地問。
馮如之又點頭,還是不敢應什麼。容鸢見她這樣,便拿起了手機,示意她發消息過來。馮如之歎口氣,便也拿起自己的手機,開始給容鸢當面發起微信。
“我聽我媽和寒姨聊天才知道的,你弟找過她。詳細情況我不知道。”馮如之頓了頓,指尖又開始飛快點擊屏幕,“我就聽到,我媽說,她給了你弟你的電話,因為于心不忍,又看他真心悔過,希望你們能解開誤會。但她也不知道你弟從哪要到的你家地址,竟然直接不打招呼追上門去了。”
“她怎麼知道李守節來找我了?”容鸢相信自己的地址确實不是朱魚給的,她原本懷疑的是石守信,她現在更關心别的問題。
“不要臉的李‘耀祖’跑來找我媽認錯呗,又是下跪痛哭,自己扇自己耳光那套————還是偷聽我媽跟寒姨說的,我媽很鄙視他這行為,覺得他也太沒種了,成年人了,道歉都不會,隻想自己痛快,實則給人添堵。我媽跟寒姨說,人她打了一頓,也罵了一頓,氣還是沒消。但更重要的是,她很擔心你。她在和寒姨商量,怎麼聯系你看着不突然點。”馮如之一口氣發了一大串字過來。朱魚學了一輩子傳統武術,實戰是沒實戰過,打一個李守節還是夠的。
“所以,你搶先一步約我出來,是想關心我到底怎麼了?”容鸢心情有些複雜。
“是啊,你一坐下來我就震驚了,好濃的黑眼圈,你多久沒睡好了?”馮如之問。
“我養的狗打完疫苗了,每天要下樓遛三次。她太活潑了,我想降低和人起沖突的風險,隻能選擇大清早和大半夜遛狗,午休時間也得趕回家一趟帶她下樓上廁所。所以沒睡。”容鸢簡單帶過她那個明顯有些過于緊湊的時間表。
“還有别的事?你好好的,怎麼會突然養狗?狗又掉毛又要出門,客觀占用你很多時間,你看着不像會主動給自己加負擔的人。”馮如之有時候是挺機靈的。如果這個“有時候“不包括眼下就好了。
“小尋抱回來的狗,想哄寒姐的,人沒哄成,狗又太鬧了就送給我了。原來家裡有人幫看着狗,而且那時候狗沒打完針不出門,我才沒及時發現養狗這麼累。剛好她能出門了,我又變成隻有一個人負責她,一下沒調适過來。”容鸢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馮如之幾個月前上門把她背去醫院的時候反正都看到了,她一直此地無銀三百兩也沒意思。再說,她不喜歡李守節的做法是回事,可一碼事歸一碼事,容鸢喜歡把事情講清楚。
馮如之今天确實過于機靈,她盯着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兒,便反應了過來,反應過來之後她臉色變了,“啪”地一聲,把手機拍在了飯桌上,開始用力扒飯,筷子撞擊瓷碗,發出不小的動靜。
寒江尋本來在啃東坡肉,被她吓了一跳,用抽紙擦了一把嘴邊的油,小心翼翼地問:“如之姐姐,不然你再叫點菜?”孩子顯然誤會是自己吃太多菜,害做東的姐姐沒菜可配。
“和你沒關系,你接着吃,不夠再點。”馮如之溫和地否認了,轉而瞪着容鸢的方向,惡狠狠地說,“遇到王八蛋了而已。”
容鸢隻來得及扭頭用手肘擋着自己鼻子,連打了兩聲響亮的噴嚏。
“鸢鸢姐,你感冒了嗎?”寒江尋聽到容鸢打噴嚏,又關心起了她。容鸢揉着鼻子,隻覺得見了鬼,原來溫無缺每次打噴嚏都賴自己腹诽她是有一點玄學依據的嗎?
“沒事。”容鸢含混地說。
馮如之幾乎是幹吃的白飯,一碗飯見底了,她才冷靜下來,又拿起手機。
“又是溫無缺?”容鸢就知道自己沒記錯,她老有印象馮如之背着高燒的自己下樓的時候,自己燒糊塗了好像說過溫無缺的事。看馮如之的反應,自己果然說過。
“和她沒關系。”容鸢回信息回得快。
“你别繞來繞去,睡不好是因為誰?耀祖到底幹了什麼?”馮如之耐着性子繼續給她發消息,問。
“你能别問嗎?算我求你。”容鸢歎了口氣,向馮如之投降。馮如之到底不是李守節,她雖然平時看着大大咧咧地,但人一直很好。容鸢求她,她果然不問了。就是看她的樣子,寒香尋和朱魚應該馬上會知道發生了什麼。
這頓飯接下來的時間輕松得多,寒江尋和馮如之都吃飽了以後,寒江尋開始拉着馮如之講自己今天比賽的英姿。寒江尋是有些不擅長應對在學習上很刻苦、嚴厲的馮如之,導緻升入初中開始逐漸不私下找馮如之玩耍了,不過在田徑上,因為馮如之是小時候帶她跑步減肥的大姐姐,她還是很尊敬馮如之的。
寒江尋繪聲繪色,講到激動的地方還站起來,開始揮手比劃,馮如之很捧場,聽得很認真。容鸢看她們倆這互動,不自覺笑了笑,開始慢慢把自己碗裡剩下的飯菜都吃完。
等容鸢吃的差不多了,寒江尋開開心心拍了拍她,示意她幫自己補充一下。容鸢剛好有拍了幾段今天比賽的視頻,便打開自己的手機,播放給了馮如之看。
馮如之看着看着職業病發作,時不時就要喊容鸢暫停,跟寒江尋講解她哪個動作發力不對,長此以往會對膝蓋和踝關節不好。
“你可别小看這些小習慣,這是能決定你以後隻能随便跑跑,還是有機會靠這個吃飯的關鍵。”馮如之用輕松的語氣說,“我當初就是膝蓋傷了,隻能去當醫生了,病人經常不信任你的診斷不說,時不時還得受病人家屬的鳥氣。”
“你不是說你很喜歡繼承朱姨的志向,當一個好醫生,可以救死扶傷嗎?”容鸢拆穿她。
“那喜歡也是喜歡的,不喜歡怎麼從這些委屈裡撐下來?”馮如之看看她,眼睛一轉,說,“來來來,我現在給你們免費義診,你倆輪流,把手伸過來,讓我把把脈。”馮如之把剩下的抽紙放在桌中間,對她們招招手。
寒江尋很捧場,立馬手心朝上把左手搭上去,眨巴着眼睛看馮如之煞有介事地也以左手三指搭上她的手腕處,為她診脈。
“很健康,就是胃火有點旺,你少吃點麥當勞。”馮如之揮揮手,示意寒江尋把手收回去換容鸢。
容鸢沒動,隻說:“國慶後我會去找朱姨看看。”
馮如之會意,也不勉強她,就說:“博浪沙國慶也有門診的,你不用挂号随時過來,我老爸請你吃飯。”
容鸢并不想對朱魚和寒香尋和盤托出自己和李守節的複雜恩怨。她不知道李守節到底對朱魚說了多少,可既然李守節都主動找朱魚了,朱魚還找了寒香尋,加上今天馮如之又來請她吃飯,就為了看看她是否安好,她想了一頓飯的時間,認為自己還是應該主動先去和朱魚談談。
朱魚是李筠的舊識,是曾經坐了長途飛機,不辭辛勞飛越大洋,把她從療養院帶出來的人。容鸢知道,不管自己想選擇怎麼面對眼前的困境,她必須讓朱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