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無缺這一覺睡得不錯,夢都沒做,第二天一早就被溫韬喊去了療養院。之後她便一直在公司。所以她房裡的一切,基本維持着中秋節那天中午的布置。
負責每天定點定時用密碼進她卧室打掃的家政大姐工作多年,知道她的脾氣。如果是原本就在房間裡的東西亂了,可以整理;如果是這種打包起來她自己還沒處置的東西,就不要動。是以家政團隊保證了她卧室窗明幾淨,床品松軟整齊,一絲多餘的褶皺都沒有,散發着陽光的香氣,但衣帽間裡那兩大紙箱還半敞開着,和她懸挂整齊的貴價衣物格格不入。
溫無缺看到衣帽間裡的這箱子,再看看她挂起來的貓耳棒球帽,不免生氣。昨天她戴了箱子裡那頂嶄新的比格犬耳朵漁夫帽去了寒香尋家裡,寒江尋一看她就激動了。
“盈盈姐,你來啦————你怎麼也買了這個帽子?”寒江尋忍不住摸了摸帽子兩側垂着的毛絨狗耳,評價道,“那還是十四的手感好。”
“這帽子咋了?”溫無缺不明就裡,問道。她主要不理解,容鸢這個仿生人品位離奇,喜歡比格犬就算了,寒江尋都沒怎麼和十四相處,怎麼也那麼喜歡它?喜歡到看到個比格帽子就激動?寒江尋是不知道給十四掏次耳朵有多熏人嗎?想起她之前幫狗子掏耳朵的事,溫無缺的腳趾頭便隐隐作痛。
寒江尋嘴上說着手感不如真的,但還是繼續摸着帽子上的假耳朵,感慨道:“我之前上網看到這款帽子了,就下單了一頂寄給鸢鸢姐,跟她說她以後可以戴着和十四一起出門。我還想看她今天戴這個帽子,和十四一起來我們家過節呢,結果她被朱姨先約走了,我都沒機會看到十四。”
溫無缺知道寒江尋這是頭回和寒香尋一起過中秋節正日,肯定希望在乎的人都在。按寒江尋的标準,朱魚一家直接帶着容鸢一起過來都是應該的。但兩家人現在是分開過節,孩子不免有點遺憾。
不過話又說回來,溫無缺很難想象容鸢會願意戴這頂傻帽子,于是說:“我的好大俠,你鸢鸢姐來了也不一定戴這個帽子啊,看我戴也是一樣的嘛。”她都願意頂着這麼傻的狗耳朵出門了,怎麼寒江尋當面還在惦記真狗?她可有情緒了。
“我看李十四跟馮如之過挺開心的。”溫無缺小聲嘀咕。
寒江尋當時是沒聽見,她在自顧自地邊回憶邊說:“盈盈姐,你說的有道理,鸢鸢姐應該是不會戴那頂帽子了。我記得她說,剛拆出來就被十四搶走了,咬得都是口水。她答應我會洗洗幹淨,不知道洗了沒。洗了她肯定也不戴就是了,我媽說她有潔癖。”
溫無缺登時臉色一變,她很肯定容鸢沒洗過這頂帽子,不然标簽不會還在。溫無缺就是有點好奇,容鸢特意把這頂帽子混進她的東西裡做啥?于是溫無缺沖寒江尋招招手,等寒江尋湊過來,就一把将人脖子鈎住,掏出手機給她倆來了張合影。
“好大俠在這裡很想十四。”溫無缺把合影發進了三人的聊天群組裡,發完立馬拽掉自己的帽子扣在寒江尋頭上,寒江尋愣了一下就沖她傻笑,溫無缺想想又把帽子奪回來塞回自己牛仔褲的屁股兜裡,無視寒江尋的抗議。
總的來看,這個中秋節,每個人都應了節日的美好寓意,得到了想要的人間團圓。寒家母女這麼多年終于在正日一起吃了月餅賞了月;寒香尋和天不收得到了一個遲到八年的擁抱;周薔赢得了她想要的賭注,滿足了她八卦的欲望。
而溫無缺,至少能得到容鸢一句“中秋快樂”,還攻克了她事業路上的又一個難關。
溫無缺開始從紙箱裡往外一件一件掏東西,想看看除了比格犬帽子,容鸢還有往裡頭塞什麼沒有。
這倆箱子一直很讓她煩躁,隻因她知道裡頭每一件都已經不是她随便買來的東西了。所有的東西都仿佛附着上了容鸢的影子。
容鸢曾經和她擠在那張小沙發上,在她的電腦上選擇對弈模式下過國際象棋;容鸢收集她幾周就換的毛巾和浴巾,說給十四用;容鸢家隻給親近的人準備餐具,客用餐具都隻有一點,她那一套是她圖方便硬塞進去的,原本她沒想過能用那麼久;容鸢一直嫌棄她噴香水,她不僅往衣櫃裡噴的時候故意把噴頭對準容鸢的衣服,還會趁容鸢出門前故意抱上去把自己身上的香水味蹭容鸢身上……
溫無缺把每一樣東西都放到了卧室裡合适的位置,然後低頭摘下自己左腕佩戴的腕表,開始上發條。上完了發條,溫無缺重新拿出手機,打開了連接着十四圍欄前的監控攝像頭的應用程序。中午了,十四該吃飯了。
溫無缺的手機屏幕上,容鸢正背對着鏡頭蹲下來,把裝了定量狗糧的飯盆放在十四面前,放好了她就走出了鏡頭之外。溫無缺隻能看到十四的大臉出現在自己屏幕上,跟餓死鬼投胎一樣瘋狂吃狗糧。
溫無缺不是無緣無故就配合容鸢的“逐客令”,放下剛恢複意識的容鸢離開的。隻是既然容鸢說這話的時候是清醒理智的,也答應不賣掉她東西了,甚至保留了所有她給十四的東西包括那個鑲鑽的皮質項圈和純金狗牌,那麼理智來說,她是該照顧容鸢的需求,先離開那個家。反正她還有機會。
她不是第一次通過十四的監控,在飯點确認容鸢的情況了。總是匆匆一瞥,不過總能看出容鸢還有餘力堅守十四的進食時間,那就是精神頭還不錯,這個發現讓她松了口氣。
溫無缺知道容鸢大概是因為什麼原因,陷入凍結一般的軀體化症狀,這情況曾經也頻繁發生在她自己身上,她清楚病程。她有寒香尋母女幫她走出來,容鸢同樣也可以有。溫無缺沒有考慮過自己可不可以,她明白她和容鸢之間,這樣想就是越界。她們誰也不應該越界。
區别于中秋那晚的好眠,今晚的溫無缺做了一晚上怪夢,夢裡十四不僅一點也不聽話,還一直在她卧房裡随地大小便,溫無缺夢到自己踩着一地的狗屎狗尿,崩潰地大喊家政,家政卻由于她設定的門禁時間沒到進不來她的卧室,隻能在門外對她說抱歉。
溫無缺醒來的時候特意神經質地檢查了自己卧室地每一個隔間和露台上的每一個花盆,癱倒在陽光房的沙發上時,她房内的内線座機響了。
“老闆,打擾了。是寒老闆來了。讓您方便的話馬上下樓接一下。”管家聲音很小,仿佛在怕誰聽見。
“寒香尋來就來了,接什麼?我換個衣服就下去,你們好好招待下。”溫無缺低頭看一眼自己的睡衣————做了一晚上追着狗跑的夢的緣故,她在睡夢中動來動去,這身睡衣皺巴巴的,實在不适合直接見人。盡管她們很多很多年前,是哪兒哪兒都看過的關系,可寒香尋現下都有天不收了,她還是注意點形象吧。
“那個老闆,”管家欲言又止,說,“寒老闆不是一個人來的。”
“丫頭也來?她不上課?”溫無缺可記得今天是工作日,而寒江尋的寒假還有很久。不對,總不能是天不收吧?寒香尋帶女朋友上來找她幹嘛?溫無缺不耐煩管家大喘氣,命令道,“帶誰來了直說,是她生意夥伴嗎?”
“是,狗。垂耳朵的,這會兒正在啃您最喜歡的那張紅木椅子的腿。寒老闆說,您會同意讓狗啃的,所以我們不敢動啊。”管家的聲音裡竟隐隐約約帶着哭腔。
狗,垂耳朵,還愛啃椅子腿,不是她寶貝女兒李十四是誰?
溫無缺麻利地進了衣帽間開始找衣服換上,都穿完了她低下頭,決定不穿襪子不穿拖鞋了。李十四每次和她久别重逢,都會給她點“驚喜”。
溫無缺乘坐電梯下去客廳的時候才想起來————寒香尋好好的帶十四來她家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