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奕一手攔住她腰,不容拒絕的力道帶林妍坐下,又随手解了披風披在林妍肩上,目光卻看向楊知府,笑道,“多謝知府大人盛情,不過——既是美酒佳人,美酒在下飲了,這佳人——大人不妨也一并送于楚某,如何?”
說話時楚奕桌案下的手緊緊握着林妍手肘,好似怕她一眨眼睛就不見了。林妍被他攥的有些疼,略微掙紮了下,楚奕放輕了力道,卻沒有放手。
冷汗嘩地一下就上了頭……林妍覺得不是她的錯覺,“犬狄”兩個字,楚奕咬的特别的重。
暗道一聲完蛋,林妍知道,楚奕定是認出了她!
楊知府也是個豪爽的,笑一聲英雄難過美人關,道,“能與楚大人如此人物交個朋友,一個家妓又算得了什麼?楚大人喜歡便拿去!”
楚奕微笑點頭,替林妍攏了攏披風,“多謝楊大人。”
夜色已深,楚奕本要出城歸營。楊知府卻說更深露重,執意要楚奕留宿。楚奕起先推辭,楊知府卻說這犬狄舞姬的衣物用具皆在府裡,不便收拾。不如請楚奕先行歸營,等明日收拾了衣物,再派人送她過去。
此言一出,楚奕沉思片刻,便應了知府,留宿豳和府府邸客房。
林妍走脫的算盤再次落空。
她又跟着楚奕,懷着無比複雜的心情,芒刺在背地在無數人的監視下進了客房。
豳和知府帶人離開,楚奕向陳景吩咐了一聲院外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關上了屋門,盯着不敢擡頭的林妍。
“說吧,你打算裝到什麼時候?”
屋裡沒有别人,這話鐵定是對她說的。林妍不能再裝沒聽見,擡起頭,眼睛茫然無辜地眨了眨。
不能裝聽不見,但她現在是犬狄舞姬,可以裝作聽不懂。她賭楚奕君子,不會上手來揭她面紗。
楚奕靠在門邊,眼睛含笑,說道,“妍兒,你知不知道,你心虛的時候最喜歡裝傻充愣,裝傻充愣的時候最喜歡眨眼睛?”
林妍眼皮突然一抽。
“嗯?”楚奕等她開口。
林妍輕吸一口氣,開口換了叽裡咕噜的犬狄語,“你說什麼?”
這是在京城時候,抓住過幾個看上去像犬狄貴族的小頭領,林妍去審,雞同鴨講半天也沒審出來什麼,勉強找了個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翻譯,又連蒙帶猜,記住了幾個如“你說什麼”、“我聽不懂”的句子。
楚奕眉頭一皺,林妍一陣竊喜,暗道楚奕果然不懂犬狄語!
“你真是犬狄人?”楚奕狐疑,指指她臉上的薄紗,命令道,“摘下面紗。”
林妍打定主意裝傻,眨着眼睛用犬狄語問,“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楚奕又重複了一遍,“摘下面紗。”
林妍還是犬狄語,“你說什麼?”
除非楚奕發怒趕她離開,不然她隻說一句——“您說什麼?”
楚奕面色微沉,一頓,也換了叽裡咕噜的犬狄語:“我說你摘下面紗。”
林妍一噎,聽不懂,徹底傻眼。
接下來楚奕說了一連串的犬狄話:“(犬狄語)你是哪個部的?家在哪裡?可還有親人?你們的國王是誰?你們部族信奉的是哪位神祗?”
林妍茫然。
楚奕卻不停,繼續叽裡咕噜道:“(犬狄語)你們國中有多少人口?等級如何?你們的王宮有多大?你們的王室有多少成員?你們的王族與其他部族的關系如何?姻親關系如何?你們國中的貴族有多少?貴族之間的關系呢?”
林妍想死。
楚奕還在問:“(犬狄語)你是怎麼流落到大雍的?經過了哪些地方?遇見過什麼人?到江南多久了?進豳和府多久了?你走的是明道還是暗道,陸路還是海路?還有,你的舞跳的不錯,從小練的?多大起練的?”
而後楚奕一頓,說,“我換了三種犬狄語音,問了這麼多問題,應該總有幾個,你可以回答吧?嗯?”
一個尾音,楚奕拉長的玩味。林妍心中悲憤,低頭沉默。
楚奕又換了個腔調,仍是犬狄語,“聽你的口音是車黎部王族的口音,怎麼,這些問題都答不出來嗎?我很好奇,一位車黎部的王女,是怎麼流落到這種地步的。”
林妍一頭霧水,從楚奕開口起,她就一句沒聽懂。
楚奕輕笑一聲,說,“行了,妍兒,别裝了。你從哪兒學的犬狄語,連罵我三遍混蛋,還有一句被大松山神明詛咒的人不得好死?牛頭不對馬嘴,你學的時候,沒問明白什麼意思嗎?”
好嘛!林妍心底哀嚎一聲害人不淺,她就覺得那幾個俘虜說話的眼神太兇!回去了定要把那幾個坑人的犬狄俘虜連着半吊子翻譯拉出來再審一遍!
林妍悲憤的心情在眼神裡是藏不住的,楚奕确認了,心上人失而複得的喜悅令他心情大好,大有奉陪到底的架勢,“不急,我們現在有一晚上的時間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