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父王,不許我與你成婚。”軒明轉過身,對林妍道,“茕兒,我用溫家試探你,不是不信你,我必須要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林曦。我是王府走出川南的第一代,若能擺脫林氏,從此便能斷了倆家糾纏,若不能……遺禍子孫,害人,害己。”
林妍懂了,她向着軒明走過去,說,“方才,伯父要我明年就與你成婚。”
“猜得到。”軒明道,“林氏一向如此。當年……母妃為了保父王的命,險些自己打掉了腹中的大哥。”
順者昌,逆者亡,林氏行事幾百年都是這樣,川南王府也不例外。
“茕兒,”軒明看着她問,“這個問題,舅父應當也問過你了,我也要知道你的答案。我與林氏,你,站哪一邊?”
“天下公。”林妍回答地很幹脆,看着軒明的眼睛亮亮的,眼瞳裡似有星光,說,“我告訴伯父,我林茕,隻為天下公。”
這答案出乎了軒明的意料,細想之下,卻也是她會給出的答案。軒明頓了一頓,笑了,隻要林妍不站林氏,就已是站在了他這邊。
“好。”軒明點頭,又問她,“你要如何為天下公?”
自三月前與徐老太傅一席話後,林妍想了三個月,什麼是清流,又是什麼可以救國。她日思夜想,好似也随着林太子太傅,走過了他官宦的二十年生涯經曆。
林妍心中早有了答案,她說:“我想把義父未竟之事業——延續下去。”
十年前随着林太子太傅冤死獄中,元慶變法失敗,元慶黨禁打壓寒門清流無數。而今林妍以林太子太傅唯一後人的身份重新站在了朝堂之上,手握重兵,背後同時有軒明與林氏,又有金輝支持,元慶黨禁中蒙冤的舊臣也悉數得以起複,經過十年沉澱,那些讀着聖賢書出身的士子更知了民生疾苦、多了務實的曆練。
林妍與當年林太子太傅的處境不可同日而語。
而她繼承林太子太傅的衣缽更是理所應當。
林太子太傅當年所提的三十六議,尊法權,扶寒門,制華族,變軍制,攤丁入畝、興百家實業……一條條都是在加強中央集權,削弱世家宗族勢力,促進商賈貿易,瓦解豪強地主自成一體的地方割據。
而豪強之首,就是林氏。
“這裡不是川南,朝堂之事,動一發而牽全身,虎視眈眈的人很多,你若與林氏反目,隻會兩敗俱傷。到時候,或許退回川南也是妄想。且你與林氏唇齒相依,此時驅逐林氏,有卸磨殺驢、薄情寡義之嫌。”林妍靜靜地說道,“而我推行義父之策,林氏也不能阻我。有義父大義盛名在先,更得士林支持,行強國富民之道,是占天時、居地利、持人和。”
這是陽謀。
林妍一句話落,軒明驚愕,陷入沉思。林妍的政治素養絲毫不次于她的軍事韬略,軒明不得不承認,在楚奕身邊的十年……真的把她教的很好。林妍不急,坐了下來,等着他慢慢消化思考。
“可是很難。”軒明皺眉,“二舅父做了十幾年的事,最終衆叛親離,含冤而死。茕兒,我擔心你做不到。”
“可除了我,更沒有人能做得到了。”隻有打退了犬狄的林妍安撫得住民心,隻有她能連得起攝政王軒明、川南林氏、寒門清流、三十萬大軍與豪族金氏,隻有她能串聯起這樣龐大又紛雜的權力集團,隻要有她在,菀南不會動她,東雍也不敢妄動。
林妍之于西雍,就是定海神針。
林妍當然知道這是一條多麼險絕的路,一旦踏上去,隻能前進,不能回頭,要麼執掌天下權柄,要麼跌的粉身碎骨。林太子太傅,當年的楚相,甚至三百章華俊傑……都是前車之鑒。林妍笑了下,問道,“不知屆時,攝政王可會猜忌我功高震主?”
“幸好,”軒明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道,“你是女子,是我的妻子。”
林妍低頭笑笑,“不早了,用飯吧。”
小林府的夥食一向簡單,林妍自上次吐過,胃口就小了許多,晚上不過一碗粥,一碟菜。夏瑩吃的也少,叫于英總嫌棄她兩個,加起來沒有自己一個人吃得多。于英說看林妍夏瑩吃飯愁得慌,後來就跑去葛白他們近衛營的那桌,大口吃肉才痛快了。
故而,攝政王殿下,在小林府沒能吃飽。走的時候連聲感歎,林妍的這點飯量像是吊着續命,改明兒要把王府的廚子派過來給林妍做飯。
林妍頗是無語。
送走了軒明,林妍召于英去了書房,向于英說了軍屯的事情。
于英聽明白了,道,“就是讓弟兄們自己種糧自己吃呗,自給自足,我明白了。”
“我要屯糧。這是大事,日後這批糧草我有大用。”林妍說,“你持我符節,巡查各地駐軍,但有阻攔軍屯、倒賣糧草謀利者,青衣軍中我準你以違抗軍令、貪墨軍饷從重論處,青衣軍外的密報與我,我來處理。”
跟在林妍身邊的人都知道,她做事必有道理,于英沒多問,接了符節,“你放心,各地的糧倉我都給你裝的滿滿的。”
林妍點頭,沒忍住忽然一陣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