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亮了，林妍擦幹眼淚，扶着膝蓋起身。起身時摘了兩段小小的梅枝，回到卧房，把梅枝上融化的殘雪擦幹，也放進了那個裝着婚書、裝着鈴铛的匣子裡。

府裡的門房又來報，說林昀大人來了，請她立即去前廳一見。

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林妍身上的衣裳被落雪淋濕，她說了一聲知道了，匆匆換了衣服，又去了花廳。

“林茕，”林昀開門見山，鄭重地道，“我代表林氏，最後問你一遍，曦兒怎麼死的？”

林妍一默，擡眼笑着反問，“昨日叔父不是已經問過了嗎？大哥怎麼又來問？”

林昀道：“林婧是你姐姐。我們不為難你，把她交給我，此事與你無關。”

林妍唇邊挂着的笑容一點點冷下，“大哥這是何意？”

“周家已經交出了金馥。”林昀道，“袁家也交出了蒹葭，昨日旸弟審了一夜，二人對她們的罪行供認不諱。”

金馥就是當年因為一條狗打死林曦的金四小姐，後來嫁進了周家。

蒹葭……林妍心裡明了，沒有說話。

林昀道，“林茕，有些事情彼此留些情面，把林婧交出來，你還是二叔義女。”

林妍說：“她是我親姐姐。”

“她害死了曦兒。”

“我來承擔。”

林昀并不買賬，道：“你是你，她是她。”

林妍皺眉，“大哥！”

“如果你還願意叫我大哥，認林氏，就交出林婧。”這件事上沒有商量的餘地，林昀補充道，“如果你下的了手，屍體也可以。”

林妍當真恨川南林氏的霸道：“便是你們取了我姐姐性命，曦兒她能活過來嗎！”

“不能，但林婧必須死。”林昀說道，“犯林氏者，必誅。林茕，我們對你已經留了情面，不要再袒護林婧。”

可那畢竟是林妍的親姐姐，是從小在軟玉樓裡庇護她的姐姐，是為了以後給她鋪路、尋個出身，嫁給年過五十的金大人做妾的姐姐！

林妍放軟了語氣，說：“我求你們放我姐姐一馬。”

林昀回答了三個字：“不可能。”

林妍無話。

林昀問她，道：“川南，自古流放重罪囚犯之地。有千年諸侯杭氏，有皇子龍孫，有窮兇極惡之徒，唯獨林氏，六百年無人敢犯，你可知為何？”

“林氏先祖初到川南，川南蠻荒之地，野獸蠻匪橫行。”林昀向林妍說起川南林氏的家史，“傳說第二代先祖，兄弟五人，老三被豹子咬斷一條腿，兄弟四個上山兩年，滅了一個山頭的豹子。傳說第五代先祖，二十多人。對面山頭搶了寨子裡的女人。林氏男人殺進對面一百多号人的寨子，拼個同歸于盡，一夜血洗。”

“第十一代先祖的時候，林氏憑着這股狠勁，川南無人敢惹。朝廷流放來了個奪嫡失利的川南王，帶着幾百侍衛，就敢打清掃川南各個山頭的主意，拿林氏開刀。先祖放出話，哪個接濟川南王一粒米一塊肉，便于林氏全族為敵。九山十七寨，甩了川南王三年臉色。後來川南王學乖，與林氏世代結親，直到今日。”

犯林氏一人，便與林氏全族為敵，不死不休。川南王氏川南的老虎，林氏就是川南的群狼。五百年，招惹林氏的隻有一個下場，滅族。憑着這個，林氏在川南，屹立六百餘年。

林妍問林昀，“若我不交呢？”

林昀回她道，“你便與林氏為敵。林氏子孫，不能死在外人手裡；林氏的規矩，不能有例外。林茕，我言盡于此，凡與林氏為敵者，不死不休，你也一樣。”

林妍微微阖眼，“容我想想。”

“還有，”林昀又道，“你或許還不知道，二王子生前對軒明說過，給他下毒的，是軟玉樓的花魁撫影。”

林妍霍然睜眼，“他知道？”軒慎的瘾是在軟玉樓裡染上的，可軟玉樓行事隐秘，确認軒慎上鈎之後，後面的事情是楚奕的人辦的，他不該懷疑上軟玉樓！

林昀點頭，笑了下說，“軒慎自幼就是姑父最看重的繼承人，你們小看他了。我林氏與他相鬥十年，他比你們想象的聰明的多。如果不是那神仙散太奇詭，軒慎不好對付。攝政王昨日惱你，惱的是你瞞他妓女的出身，惱的是殺兄之仇不共戴天，惱的是他的王妃與殺他兄長的仇人糾纏不清，惱的是——你把他騙的，像個傻子一樣。”

林妍心底掀起驚濤駭浪，踉跄後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