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妍笑的開心,楚奕也輕笑,由着她和他鬧。
距離軒明給林妍的期限隻有一個月,楚奕不得不兵分上中下三路推進。三線齊發氣勢洶洶,叫軒荃摸不準西雍大軍的虛實。再加上南邊的蘇梁大軍壓境,和東邊的蠱族騷擾,再有早已投靠西雍的幾個叛臣故意渾水,頓時叫軒荃慌得手忙腳亂,竟不知發兵往哪處去好。
楚奕帶兵在前線,林妍坐鎮在後方。因着三線開戰,楚奕時常要奔波往返于三路軍中,他又放心不下林妍,每每深夜裡披星戴月趕過來,隻為看已就寝的姑娘一眼。林妍夜裡睡得不安穩,尤其夜深與黎明前是她一日裡咳嗽最重的時候,若是咳醒了,楚奕就給她遞水,再輕聲哄她入睡。若是沒醒,楚奕就坐在林妍床旁陪她,或是握着她的手,或是輕拍幾下,睡夢裡的林妍似乎就能感受到他在旁邊,睡得踏實許多。但軍情催人,楚奕也隻能略坐片刻,替她掖了被角,又在天色将亮的時候,悄然離開,趕赴另一處戰場征戰。
白日裡,林妍隻安頓攻克下城池的民生,帶着楚婉的三個孩子在旁觀摩,每到一處,每一步安排,都會給他們掰開揉碎了指點。到了後面,甚至放軒敔自己曆練。軒敔的太子與帝位加起來也做快了十年,沒有這一個月在林妍身邊學到的實務多。
得閑的時候,就像小時候楚婉教她一樣,林妍也教三個孩子。林妍懂的東西可太多了,山河地理、治國輔政、兵法韬略、人心世情,把最小的軒玫抱在她膝頭,軒敔軒赦坐在旁邊,柔聲細語地,想到什麼,就教什麼。有時候也會像小時候衛老太師指點她與楚奕沙盤對演,軒敔軒赦兩個一組,她幫軒玫。看着三個孩子一日日的成長,林妍心裡,忽然懂了衛老太師與徐老太傅說的“章華火種不盡”是什麼意思。
自百年前,從寒門跻身仕途的尚書令薛平羨起,到卉陽公主的驸馬薛靜川,到衛國公世子衛桓,再到聖文肅公主薛露,又傳到衛國公、老太師衛楊,再到太子太傅林長義,到元武帝林妍與康文帝楚奕,林妍又傳了軒玫兄妹,還有後來的蘇門五女與西北王池疏影、再到小池棠……
二百年,薪火相遞,章台不燼,文脈永傳。
對了,林妍想到她手裡還有文肅公主與桓世子的手稿,或者有一天,她也得把那些珍貴的筆墨,也托付于楚奕了。
至于前線兵事,她一概不過問。
有人來對林妍說楚奕在前線獨斷專行,林妍隻是笑笑說,“他的令,就是我的令。他治下比我寬和多了,若是你們覺得他罰的輕,可以再來找我再評一評。”
有人對林妍說楚奕在前線縱兵搶掠,林妍壓根就不信,歎氣說,“你們下次編的用心些,莫說出來好像笑話,也不好笑。”
至于有人對林妍說楚奕在前線殺良冒功的,林妍直接回:“他犯不着。”然後想了一會兒,又擱筆補充道,“你們是不是,比着咱們青衣軍的軍規給他按罪名呢?下一條就輪着□□婦女了吧?可别太離譜了。”
而半個多月後,楚奕戰績斐然,青衣軍中诋毀他的聲音明顯就少了很多。等到了二十多日,楚奕直取東雍京城、生擒軒荃,創下一月内五萬兵力克三十萬守軍攻下一國、而折損不過一成後的奇迹後,青衣軍對這一位“林先生”,就隻有敬服了。
林妍随即以她西雍兵部尚書、青衣軍大将軍、攝政王妃的名義代攝政王軒明通告菀南——東雍已歸西雍,請罷兵。
一紙文書寫的威脅之意十足,不罷兵,就連着菀南一起打。蘇梁新朝本就隻為追捕楚奕才和東雍打起來的,并沒有吞并東雍的打算,更知道打不過西雍。明白過來是上了林妍的當,隻得恨恨罷兵。
而蠱族也接到了楚奕的傳信,功成身退,留了一座武寨的船送回于英,也來接楚奕與楚婉的三個孩子。
青衣軍人不知楚奕身份,還當是林妍哪裡尋來空降的大将。突然聽到林先生要走的消息,一時不舍,都來挽留,挽留不過,又都要與他踐行。
中軍大帳前大擺宴席。
林妍倚着轅門,就微笑看楚奕被一衆性情豪爽的将校們纏着磨着,看軍官們盛情難卻,楚奕被他們圍在中間,推辭不得。林妍不動,裹着厚厚的大氅站着笑着幹看着,像小時候衛老太師看着她和楚奕笑鬧一樣,熱熱鬧鬧鮮活氣,的确是挺有意思的。
直到有小将抱來了酒壇子,說慶功宴還沒開,就要先給林先生開踐行宴了,又有校尉拿來海碗要灌楚奕酒喝,林妍才出聲,向他們招手道,“哎,他不喝酒的,你們别鬧。”
林妍發話都是軍令,于是一衆軍官一臉遺憾,都道可惜。林妍是女子不跟他們拼酒,以前的川南王世子又和他們這些苦役出身的泥腿子坐不到一桌,好不容易來了個林先生,竟也不喝酒,真是沒了軍旅一大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