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着又拿出了金輝的帖子,想了一會兒,“金輝有些麻煩……就,調他去東雍吧。東雍新定,事務繁多,叫他忙一些,不要多想我的死訊。”
“至于這些人,多是牆頭草,陛下不必憂心,我死以後,您待他們如舊,略加封賞禮遇,就可以收服人心……”
話說多了,林妍又開始咳嗽起來。軒明忙按住了她分揀拜帖的手,道,“你莫說死不死的,蠱族已經來信了,不日就能入京。你養好身子,朕不會虧待你的人。”
軒明本想着蠱族難“請”,甚至已盤算着要威逼還是利誘,還是他親自去一趟蠱族……卻沒想到,不多日就收到了蠱族聖女的回信——遵诏,蠱族聖女與族長已啟程赴京。叫軒明眸色又深了深。可是,軒明知道,現下不是探究到底是誰請動了蠱族入京的時候了。
林妍眸光清明,看着軒明,仿佛沒有注意到他說蠱族入京,平靜地微微笑着,說,“陛下,你我不同于尋常人家,有些事情,避不開的,早做打算,免得生亂。死生大事,避諱不得。”
面對死亡,林妍冷靜的可怕。
她擡手,冰涼的指腹撫開軒明眉結,溫柔地輕聲說,“若不是小時候魏哥收留照顧,不是林府施衣,妾身四歲時候大約已經凍死在京城哪個角落裡了。後來,欠了曦兒一條命,也早該還了。蘭江水畔,沒有陛下,也死了。我呀,鬼門關上來來去去好多回了,有時候就在想,是不是閻王爺的生死簿上,忘記錄上我的名字了……看來,這是哪位鬼吏終于把妾身想起來了,添上這遲來的一筆罷了。陛下,妾身已别無他求,隻求安頓好身後事,不使江南生亂,不令犬狄趁虛南下……”林妍深情的眸光注視着軒明,道,“惟願陛下,江山永固。”
林妍的話說的叫軒明心碎。
這一汪紅顔薄命的柔情,更叫帝王心碎。
女子瘦弱,身形單薄的像紙片一樣,腰肢消瘦不盈一握,面色蒼白又憔悴。軒明想抱她,可林妍又突然咳嗽起來,轉了身慌忙去找水。軒明手落在半空,又邁步去照顧咳喘不止的林妍。
林妍咳得沒了力氣,面容痛苦,昏沉沉地又去睡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軒明看着她重新分揀過的一份份拜帖,翻看了幾份又放下。便……如她的安排,着尚書省拟诏吧。
甯希1013年,三月二十四,制诏:着青衣軍左将軍魏钊、右将軍屈賜,領駐京的青衣軍十萬,北上戍衛平江大營,十日内拔營。青衣軍衆将士,無诏,十年不得入京。
原本于英也該領她的一萬騎兵營戍守平江,可這位姑奶奶當即摔了聖旨,正好于英接旨的時候軒明也在小林府裡,被這動靜鬧出來,于英指着軒明鼻子直接開罵。林妍聽見動靜了,讓夏瑩攙着她出來,一面咳嗽喘息一面對于英道:“這調令是我的意思,你連我的話也不聽了嗎?”
“你!……”于英氣的倒仰,恨不得戳林妍腦瓜子,可看她這麼一副重病虛弱的模樣,又不舍得責備她,恨恨道,“你要做什麼!你把我們都調去平江大營,你孤身在京?你這模樣,叫弟兄們怎麼放心你!”
林妍輕輕搖搖頭,意思于英不要多言。轉身對着軒明跪下請罪,“陛下,于将軍與我感情深厚,隻是一時情急,并非藐視天威,求陛下恕她沖撞的罪過……”
軒明趕緊扶她起來,叫她回屋休息,“你放心,朕說過,不會對你的人如何。你身體重要,切勿動氣,不要吹着了風。”
林妍點頭,回頭看了于英一眼,慢悠悠地又在夏瑩的攙扶下回了屋子。而于英則被卸了兵權,改封了個虛職,留在了小林府裡繼續陪在林妍身邊。至于近衛營則由原先的兩千人的編制縮為一百留京護衛。其餘一千九百人,包括葛白,都打散了編入了第一軍中,随大軍開拔平江。
同日,制诏立林妍為後,婚期拟定于次年,着欽天監拟定婚期,禮部等籌備立後大典。
而後于英代林妍遞上奏疏,自請卸兵部尚書之職、歸還青衣軍兵符。自今而後,青衣軍五十萬兵馬,再無大将軍。
震驚朝野!
上未準,林妍再請,内宮壓下不發。
“三請三駁”是機要重臣謝幕的傳統,拖拖拉拉個一年半載也是尋常,一時朝廷人心惶惶,不知小林府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青衣軍中魏钊給林妍遞來信,說軍中如今憤懑填膺,怨聲載道,什麼流言都有,請林妍示下——
要不要,動手?
青衣軍暴動造反起家,不服就開幹是傳統,隻要林妍一聲令下,掀了軒明他還沒坐熱乎的龍椅也未嘗不可。
林妍把字條看了,撕下了後面半截,拿給軒明,說,“軍中流言四起人心不穩,我得去軍中一趟,不然萬一鬧大了,不好收場。”
軒明神色沉肅,自然知道城外那十萬驕兵悍将嘩變是什麼下場,點頭道,“早去早回,小心你的身體,才見好些,不要操勞。”
林妍笑他一眼,“陛下可是難為妾身了,要安撫住十萬大軍,哪兒是這般容易的事情?我這兩日大概得留在軍中了,您放心,我會當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