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陸美推車，跟幫主一塊兒同行，蘇雲卿後綴一步。

陸美挪兩步貼近，歪頭瞎打聽：“幫主啊，上次那個人是誰啊？”

“哪個？”

“喔。”幫主還沒等人答，自己先想到了他說的是誰。也側頭湊一塊兒笑。

都多久了才想起問，你這求知欲，是真不适合做學問啊。

“大概，”她看一眼少年郎，露出壞笑，“是我的‘歌姬’。”

年輕人嘛，總有一些談感情的朋友。

到了地方，女郎進去盤賬，外面陸美拉着他哥找了個茶攤歇腳等候。

這酒樓高門大戶，燈籠連排，門檻條石寬闊，邊上空地支着閑點茶攤，也沒人趕。

“哥，聽說上回你們跳崖去了。”

“誰告訴你的。”

幫主的性子，不像是會到處說的人。

“你濕漉漉地回來，姨母當然不瞞我。”陸美就茶剝花生，仰出奶狗眼，上供一盤花生仁。

蘇雲卿不以為意。“母親不是說了嘛，幫主江湖習性重，愛劍走偏峰。”

跳個崖，小意思。

你不知道她那繩系得多随意。

陸美聞言做個怪臉，搖頭晃腦收回盤子：“這樣哦。嗐。”

他一粒一粒咬着。

“本來他們疑心你，我是很生氣的，但是看幫主這樣哄你，我就先不生氣了。”

蘇雲卿一頓：“哄我？”

陸美含糊嗯一聲，理所當然的樣子：“不是哄你，難道是為了……”

小郎君護好盤子，半擡屁股。

腳下後挪，堅強地完成挑釁，“……玩你？”

修養極好的雲卿公子果然唰地轉頭。

陸美此人身手敏捷，轉身逃跑還能拿路邊小販的草把子做掩護，蹿出二裡地，回來扛着個糖葫蘆的全家。

小郎君挑個好的賄賂給他哥哥，自覺不會被揍了，又湊回臉色紅潤的蘇雲卿身邊。

小聲道：“就幫主這樣功夫好的，上上下下一趟也要費很多力氣吧。”這還不算用心哄？

蘇雲卿習以為常地收下珍果佳肴。

費不費力不知道。

灌醉了玩的幾率倒确實更大一些。

兩兄弟在門口數山楂串子。陸美一刻不得閑。

暗戳戳使壞。“哥，他們覺得咱們是卧底，我還真看到點情報。”

神神秘秘，“哥，你猜我見着什麼。”

蘇雲卿配合他，倒茶小聲跟着換話題：“什麼。”

“咱們不是和葛師姐一起走一段嘛，我瞧見她整行李那隊伍，葛長韻，水軍！”

“你說她要去打誰？”

蘇雲卿：“估計并不打誰。”

蘇郎君也神神秘秘，側頭誠摯狀：“你知道女人做頭目，和男人有什麼不同。”

陸美連花生都忘了吃，小聲問：“什麼不同。”

蘇雲卿正經八百：“女人冷靜，越是識文斷字的女人越不好鬥，不會逞兇鬥勇。”

不會覺得被掃了面子，就幼稚地、輕易地拖所有人下水。

陸美想了一下他那仗槍訓子的親娘，看了一眼惓惓教弟的他哥，違心認可，确實，不太主動揍人。

“幫主說，不過是給年青壯力一點做營生的位置。”

經曆過戰争與和平差異的人在老去。

但是沒有親身經曆過的人，難道就不會推想、思考麼。

戰争與非戰争的差距那樣大，是什麼樣的人，才會輕言戰争、輕啟兵釁。

若是以前，皇帝好大喜功、性情暴躁，一言不合就刀兵相向。但現在兩邊是女首領，領軍的兩位也是女将軍。

“難道你沒有發現，女子總比較冷淡尚和，女子當政下，天下也少了許多幹戈？”

陸美養在富貴窩，便是奸虐之徒也是留着面皮的，倒實在沒見多少暴橫故事。

這朝野市井，敢得罪他的人又難得罪到他面前來。

于是笑道：“我瞧脾氣好壞，哥你與幫主差不多。”識文斷字出的好品行，倒是無分男女。

“不過若是不打仗，”他疑惑道，“也會有糧草辎重的征集搬運麼？”

葛師姐最近算盤撥出火星了都。

蘇雲卿道：“這又是不通庶務，你說，不打仗的時候，難道那些士兵不吃、不喝、不穿？”

日常吃三碗飯的人，打起仗也吃不了八碗。

陸美眉頭一皺。

“那為何每每朝上争議，主戰、主和兩派必要争一回糧草。”

蘇雲卿看傻弟弟一眼。你說呢。

大約是行軍路上隻出不進，做不了營生吧。

酒樓裡，幫主往櫃台放上一串鑰匙。

掌櫃躬身接過，遞上銀子。

“沿途的住處，屬下都安排了？”

“不用，反而洩漏腳程。”

掌櫃點頭，請示道：“那麼蘇家侍從還留在各處，帶着人太多，開銷大。”

掌櫃又遞上一套名冊：“還有這是今個月自薦的。”

幫主翻了翻，一冊的年輕男女。

“無趣。長得如何？”

“比揚眉劍大俠不如。”

“揚眉不是做這個用的，不要拿他比。”

“那就……比蘇家兄弟不如？”

幫主搖頭，“你倒不尊重。”

她拿了銀子，點點台面上的算盤。

“快換個名堂留人，‘帶着人太多開銷大’，”她學一句，失笑道，“這話可糊弄不了蘇雲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