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重新回到了亭子裡時,任喜已經被暴雨澆成了落湯雞。
精心打理過的長卷發濕溻溻黏連在一起,第一次穿的裙子皺巴成一團,畫了一個小時的精緻妝容更是不用說,估計早就被雨水沖刷了個幹淨,連穿在腳上的白鞋裡,都灌滿了水和沙子。
十分難受,渾身上下也沒有地方是不狼狽的。
反觀另一個人,同樣是淋了雨,但他看起來居然比她顯得輕松得多,至少比她淡定。
亭子并不大,從進亭子後他就坐在了離她最遠的一角,輕輕地靠着支撐着亭子的柱子上,垂着眼睛,好似是在看順着他身上潔白的裙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水滴,又好像隻是單純在發呆。
不是,他這也未免太平靜了吧?
一點也不像尋死未遂,被突如其來的她救了下來的反應。
兩人都很安靜,安靜了片刻,任喜到底忍不住先開口:“你是本地人?”
他的目光這才從裙擺上挪開,看她,聲音很輕:“差不多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差不多啊。
任喜微微皺皺眉頭,又問:“那你家就在這兒?”
“嗯。”
其實她還想問他的名字,但不知怎麼的,有點不敢問出口。又怕問别的不小心刺激到他的情緒,惹得他重新下定決心往海邊走。
——她是真的沒勇氣也沒力氣再折騰一遍,當一遍救人的英雄了,便隻能将話題往自己身上引。
“我是從外地來旅遊的,把行李丢在大巴上了,現在渾身上下就一個手機,手機還沒信号,聯系不上預定的民宿的房東,你家不是在這兒嘛,那對這地方應該挺熟的吧?”
“嗯。”
任喜松了一口氣,“那你知道“大樹小築”這家民宿怎麼走嗎?”
大樹小築。
周岐在心裡跟着念一遍,輕輕點了頭。
“離這兒遠嗎?不遠的話,能不能麻煩你等會兒雨停了後,幫我帶一下路?天黑了,我有點怕,而且我在陌生的地方方向感不好……”
“不遠,走二十多分鐘就到了,不麻煩。”
“那就謝謝你了。”
兩人這一段簡短的對話結束後,亭子内又隻剩下雨聲和偶爾轟隆的雷聲。
任喜轉過身背對着他,忍耐着好奇,克制地不去看他,也盡量不發出動靜。
雖然是夏天,但她渾身上下濕透了,此刻又安靜下來,于是被風一吹,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這雨不知道得下多久。”
身後突然響起他的嗓音,任喜重新轉過身去看他,就見他此刻也正望着自己,目光裡看不出情緒。
兩人對視,任喜目光閃了閃,聽他繼續說:“這雨不知道得下多久,你要是不介意的話,等雨稍微小點了,咱們就淋雨回去,大概二十分鐘左右就能到。”
海邊晚上的溫度本來就低,入夜後溫度隻會越來越低,更别提現在下了暴雨,刮着大風,他們身上還早濕透了。
所以與其在這樣的境遇裡一等就不知多久,不如索性淋二十分鐘的雨,趕回屋裡。到時候立馬洗個熱水澡再喝點預防感冒的藥。
免得多受罪。
他沒說完的話,任喜心裡也明白,于是點頭:“我不介意淋雨,等會兒雨稍微小一點了,咱們就走吧。”
“嗯。”
他又簡短應一聲。
不知等了多久,落下來的雨點子終于變小,任喜去看他,卻和他對上了視線,于是兩人默契同時起身,朝着亭子外走。
他在前,她在後,隻差了兩步的距離。
雨落在臉上的力道沒那麼重了,雷聲也小了些。
路燈的燈光将兩人的身影映在地上,存在在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并沒有在地上的兩個影子裡展現出來,從影子上看,他們更像人貼着人,肩并着肩。
借着兩人的位置便利,她一遍又一遍将目光毫不掩飾的落在了面前的人的背影上。
認真瞧着,對比着。
大概過了十來分鐘?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來,等着她跟上。
等她站在他跟前,他擡手一指:“從這裡進去數到第五家就是你要找的地方了。”
任喜聽出他這是不打算跟她一起過去了,于是擡頭認真說一句:“謝謝啊,今天麻煩你了。”
想起什麼似的,她又補充一句:“你也快回去吧,好好睡一覺,一覺醒來後雨就會停了,太陽就出來了。”
語調認真,緩慢。
她在說天氣,又不止在說天氣。
說完也不管他什麼反應,就小跑着朝他指的方向過去。
周岐愣了愣。
愣神的功夫,剛說話的姑娘已經停在了十幾米外處的一扇門前。
視線裡她伸手敲了門,沒有回應後,她又稍微揚聲問屋裡有人在麼。如此重複了兩遍,那扇大門仍舊緊緊閉着。
那姑娘又跑了回來。
周岐先一步開口:“村裡的年輕人都在外務工,留下的都是老人和小孩。他們平常晚上休息的就比較早,像遇上這樣惡劣天氣不适合出門的時候,他們更是會早早關上門,早早休息。所以可能是下雨雜聲比較大,加上人睡着了,這才聽不到你敲門和喊人的聲音。”
任喜微微皺眉,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好像沒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