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索索下了一夜,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終于停住,放晴。
任喜被窗外小孩子叽叽喳喳的說話聲吵醒,剛睜開眼,腦袋還不清醒,再加上夢中的情景又那樣真實,真實到她好似又回十年前重新經曆了一遍高中三年裡那幾件她記得尤為清晰的事,所以夢中最後十七歲的自己有的情緒,現在二十七歲的她也有。
心裡空落落的,有點悶,有點難過,以至于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真的醒了過來,還是又做了一個夢中夢。
她閉上眼睛,緩了好半天才徹底調整好,這才翻身起床,穿上昨天晚上烤在小太陽跟前的衣服,又把睡過的床妥帖收拾好,在小孩子叽叽喳喳的說話聲中打開了門。
開門的一瞬間,吵鬧的聲音變得格外明顯,但當她走出去的時候,一切聲音都消失了。
總共有七八個小孩子,最大的看起來不過七八歲,最小的三四歲,此刻一雙雙清澈的眼睛裡滿是好奇,就這樣直勾勾地看着她。
任喜此刻沒有洗臉,也沒有梳頭,大概是有些邋遢的,換個人可能就被看得不好意思了,但她并沒有什麼感覺,反而沖他們笑笑,又揮揮手:“早上好呀小朋友們!”
孩子們沒見過她,自然有些警惕,也沒回應她的招呼,隻默契地一窩蜂似的起身,哒哒哒跑到任喜斜對面的小平房的紅色木門門口。
“周岐叔叔,你家怎麼有一個我不認識的陌生人!”
“周岐叔叔,那是誰呀?”
……
你一句我一句,聽起來很是熱鬧。
在孩子們的圍堵追問下,從小平房裡出來一個穿着白短袖黑長褲的清瘦男人。
他目光往任喜這兒看了一眼,然後很公平地輪流摸了摸幾個孩子的腦袋,溫聲道:“是客人,來咱們這兒旅遊的。”
“嗷~客人呀!”
“行了,早上的課就先上到這裡吧,你們先回去吃午飯,等下午再過來繼續上課。”
周岐交代完,幾個孩子乖巧點頭,大一點的熟練牽起小一點的孩子的手,跟他道了别後就蹦蹦跳跳往門外走。
不過兩分鐘,院子裡就隻剩下了他們兩人。
做了那樣真實的夢,現在他又如此鮮活地站在她面前,任喜有些說不清的别扭,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還是周岐先開了口:“廚房裡留了飯,你吃過飯後再去民宿吧。”
“嗷嗷,好,謝謝你……”
她應完,周岐又重新進了小平房,任喜跟着進去,發現他在用電磁爐熱飯。
“我自己來吧。”
她欲上手。
“沒事,你在外面等着就好了。”周岐看她一眼,手下動作不停。
廚房太小,小到任喜能将他的每一個動作都看得很清楚,但兩人彼此之間又沒有交流,很是安靜,安靜到有些怪,任喜就輕輕轉身出來了,去衛生間洗一把臉後回來站在門口等。
昨晚來時天氣不好,又是晚上,她根本沒看清這個院子,剛從房間出來時又隻顧着看小朋友了,是以此刻任喜才有機會細細打量起這個小院來。
說是小院,但左右都是和别人共用一堵牆,隻大門口那兒用磚壘了一人高,安了一扇黑色的大門,這才圍出來一圈不大的地方。
進門口正對着的方向有一座刷着白漆的磚瓦房,就是任喜昨晚睡得那個屋。太陽底下,一切瑕疵都無所遁形,晚上看起來很新的屋子,這會兒看卻有些老舊了。
那個屋左邊連着一個稍微大點的白色磚瓦小平房,小平房被從中間分開,左邊是一個小屋子,是昨晚周岐住的那間,右邊是一個小屋子,是任喜剛剛進去過的廚房。
院子右邊就是昨晚任喜去洗漱的那個衛生間,小小的,占一小塊地方,餘下有一個小花圃,此刻花圃裡開着雜亂的,任喜不認識的小花兒,别的就是些雜物了。
大約是年份久了,磚頭鋪成的地有的凸出來,有的凹下去,坑坑窪窪的,卻和這座看起來有些老舊小院,十分和諧。
但這種和諧僅适用于這個小院。畢竟任喜昨天雖然沒好好逛過這座小鎮,但從下車到現在,一路看過來,所看到的房子最差也是二層的樓房。
所以一旦出了這片地方,連這個小院都顯得有些突兀,甚至根本不用出去,就站在院子裡往左右一看,僅僅是左右兩邊的三層小樓,就把這座小院襯得很是突兀
任喜自顧自看着,想着,直到背後傳來一句“飯熱好了”,才将她紛飛的思緒拉回來。
她轉頭,周岐就站在她背後兩步處,似乎是要出來,但被她擋了路。
任喜忙往一側退開,他邁步出來,經過她時,道:“碗在櫃子裡。”
等他人出去了,任喜才看向他,笑:“我知道了,麻煩你了!”
說罷也不等他回答,就進了廚房,從櫃子裡拿出一個小瓷碗,盛飯。
是炒米飯,伴着火腿丁和雞蛋伴有紅色辣椒一起炒的。聞着味是挺香的,看着也很有食欲,但任喜就乘了一碗底,然後蓋上鍋蓋,端着碗從廚房出來。
周岐正在收拾院子中間那張大桌子,任喜走過去,挑了一個闆凳,坐在了他跟前。
他整理幾個擺放随意的凳子時,經過她身邊,看清了她碗裡量少得可憐的飯,微微皺眉:“我已經吃過飯了,你多盛點,不用給我留。”
任喜沖他笑:“我這些就夠了。”
說罷小口小口地吃着碗裡的飯,吃上一口就要歇一會兒。
她艱難吃着,沒留意周岐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屋子,然後又從屋裡出來,手上拿着電壺和一個玻璃杯,放在任喜面前。
“謝謝。”
她小聲沖他說。
碗裡盛的飯并不多,任喜雖然很餓,但真吃起來,卻吃不動,沒胃口。可她并不能心安理得的浪費他的好意,于是就打算邊說話邊吃,這樣也許就可以趁胃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把飯吃進去?
她用筷子戳戳碗裡的飯,擡眸看向坐在桌子另一側的人,輕聲詢問:“你現在是……在這裡當老師嗎?”
周岐似乎沒料到她會跟自己說話,但是反應過來後,便失笑着搖頭。
重見周岐後,任喜沒見過他笑,于是此刻,她看着重新出現在他臉上的笑容,忽然愣了。
“從村裡到學校路程有些遠,這兒交通并不方便,所以學校是寄宿制的,隻有大點能自己照顧自己的孩子才會去學校上學。小點的就隻能在家裡等到自己夠年齡。我平常也沒事,見他們喜歡學習,就偶爾在家裡搬張桌子,給這些小一點的孩子教一點東西,算不上老師。”
他說完好一會兒,任喜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樣啊。”
“那你昨天說,村裡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隻留下了老人和小孩,可這裡不是旅遊業比較發達嘛,我看這裡幾乎家家都是民宿,房子蓋得也很好。”她又問。
“之前政府打算大力發展這裡的旅遊業,投資比較多,但這裡地方偏,交通不便,隻六七月份天氣好的時候來的人稍微多一點,投入了很多的資金,但盈不了利,後邊也就不了了之了。沒有了政策幫扶,這裡幾乎又家家都是民宿,一年隻開張兩個月,靠開民宿養活不了一家人。”
任喜點頭,“原來是這樣。”
那你呢?你怎麼會在這裡?
其實她好奇的問題隻有這個,但不管拐多少次彎,她也問不出口,隻得收起了話題,埋頭重新吃飯。
一碗底的飯,任喜花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吃完。吃完後她胃就有點不舒服,有一種淡淡的惡心感,她喝了兩杯水才壓制下去。
“我去訂好的民宿那裡看看。”
她沖周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