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頭戴青色方巾女郎在一旁敲鑼打響,大喊:“比賽開始!”
亭中的樂曲聲登時從清平調變為破陣樂,聲聲清壯,弦急管促。
小木舟往湖中心駛去。
為活躍氣氛,觀景樓閣已有人帶動這些兒郎們投彩下注,最低為五十貫錢一次,下注的方式分别有誰奪得頭籌,誰第一個落水出局雲雲,堪稱五花八門。
“你投誰赢?”有人拽另一人衣袖。
“我想投那個…就是…”有人支吾不語。
“你說呀…哎呀…我怎麼沒看見王蘭之姐姐,若是她在,我定投她第一了。”那人接着推搡。
“我想投…就是那個面生的…叫謝廷玉的,她和崔元瑛一組。”
“什麼面生,你是看她長得好看吧…我還不了解你…你這個就知道看臉的……”
姬憐将旁邊人的對話盡收耳中。他思索一番,吩咐绛珠:“我投一萬貫,投謝廷玉第一個落水。”
绛珠領命而去。
箭矢統一都收在箭筒中,一共三十支,即每人能投十五次。
“讓我來試試。”一穿黑色圓領武服的女郎拾箭上前。
“哎…差一點點!”
此人投擲時,下盤不穩,搖搖晃晃,箭矢擦着圓環而過,沒中。
其她人見狀,也都上前投去,也許是第一次玩,手法生疏,暫且沒有人中環。眨眼之間,已有數支箭矢折戟,其中也包括崔元瑛的箭。
謝廷玉負手站在木舟之上,覺得這遊戲還是頗為有難度。
一來,木舟與湖之間有固定距離,稍有些遠。
二來,這在湖中的遊魚是浮在水面上,非固定,會順着水波而流動。
三來,人在投環時,木舟也是會在移動,而當人體往前傾時,是極度容易掉進湖裡。
崔元瑛沖着謝廷玉,口吻不耐,“你還要看到幾時?你不會連扔出去的力氣都沒有吧?”
謝廷玉道:“你怎麼脾氣這麼暴躁?待會我要是投進去了,你該如何?”
此時,傳來一聲“有初,袁望舒得十分”。
有初,即投中第一箭。
旁人都對此贊歎不已,“不愧是投壺神手”之類雲雲,袁望舒則面帶得意之色,朝衆人拱手緻意,對這一番誇贊很是受用。
見狀,崔元瑛嘴一撇,小聲嘟囔,“也就王蘭之不在的時候,這袁望舒能顯擺幾回。要是王蘭之在,還有她什麼事?”
謝廷玉聽到崔元瑛念叨的名字,俯身取箭的動作微不可察地一滞,轉瞬又如常。
崔元瑛看着謝廷玉慢吞吞拿箭的模樣,譏诮道:“看你這樣,怕是來充數的吧?”
言語之間,謝廷玉側身傾斜,運力一扔,箭矢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度,完美入環。
“有初,謝廷玉得十分。”專司記分的執事高聲唱報。
……啊?不是吧?她憑什麼能進?
當衆人還在計算哪個角度,哪個力道能一舉進環時,謝廷玉的得分登時令人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除了六角亭的奏曲,以謝廷玉為中心,四周的喧鬧漸漸平息。衆人紛紛以一種震驚的探詢目光看向她。
如果說袁望舒投進環是理所當然,那麼謝廷玉投進環倒顯得是匪夷所思。
崔元瑛臉上的神情凝固了。
又一道銀光貫入環心。
“得二十分!”
沒道理,這真的沒道理。
袁望舒聞言,側身朝謝廷玉看去。
崔元瑛眼睛一眯,站在身後仔細觀察謝廷玉,此人投環時,身姿穩如磐石,腹部收緊,肩胛處後縮下沉,以背部來帶動臂膀發力,手腕紋絲不動。
這分明就是射箭時候的姿态,而且很娴熟。
世家女子自小修習六藝,其中又當以騎射為主。若是哪家娘子弱得騎不了馬,拉不起弓,可是要被笑話的。而偏偏謝廷玉小時候,就是那個被衆人嘲笑的對象。
“什麼!二十分?不是吧?”
有人驚呼,“啊!”,緊接着是“噗通”一聲巨大的落水聲。
巨大的水花濺起,旁邊的女郎們見狀都拿袖子捂臉。
原來是小舟撞上其它舟,船身猛烈傾斜,站在邊緣的人頓時栽入水中。
“還說什麼心悸,剛剛是唬我的吧?你當初離開建康之後,竟還學會了拉弓射箭?”崔元瑛突然發問。
“士别三日當刮目相待,這個道理你都不懂嗎?”謝廷玉手腕一轉,一手握着箭尾,将有镞的一端在掌心輕輕拍打。
崔元瑛好像被噎住一番,扭過頭去不再搭理謝廷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