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咴咴——”
是那馬兒在發出聲音。
接着是那人輕笑聲。
何其熟悉,何其輕佻,何其……驚悚。
水下的指腹攥緊衣袖,姬憐喉結滾動,忍不住一步一步往後挪,直至抵住石壁,吐出三個字:“謝、廷、玉。”
隐在暗處的那人,擡臂在旁邊堆放衣物裡撥動幾下,一瞬間,自她那處亮起了一層朦胧的昏黃光。
謝廷玉手持火折子,火光下,她的面容,她沾了水的脖頸,以及鎖骨都顯露無疑。
很顯然,她沒穿衣服。也很顯然,她在此處泡溫泉。
即使有這一層燭光,也看不到水下什麼景象,姬憐還是撇過頭去,心裡頭覺得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他多麼希望他是個瞎子,為什麼每每這番尴尬的景象都有她謝廷玉?
“殿下,好巧啊……”謝廷玉上下打量姬憐好多眼,臉上藏不住笑,“你為何會突然從上面滾到這溫泉池子裡來?”
“我是聽莊子裡的人說,這山間有很多溫泉,我就是騎着馬在這兒晃悠,随意挑選了一處。”謝廷玉将火折子擱在岸邊青石縫間,“隻是我沒想到會有人突然闖進來。”
濕漉漉的額發緊貼姬憐的雙頰,水滴順着下颔落在鎖骨上,脖頸飛上绯色。他頗為惱羞成怒:“你閉嘴。”
閉嘴是不可能閉嘴的。
謝廷玉道:“殿下,待會我是送你回慈恩寺,還是随我一道回謝家的莊子裡?”
姬憐依然緊盯着某處昏暗的光景,不肯把頭轉過來,“誰要和你回謝家,我要回慈恩寺。”
謝廷玉伸手撥動水珠,“如果回慈恩寺,怕是要走正門,殿下,你也不想被别人瞧見這番模樣吧?而且還是我送你回去,倒是要是有什麼流言蜚語出來,我可是不管。”
她又撥動水面幾下,“不過,要是随我回莊子裡,我們從側門進,神不知鬼不覺,保管沒人看見殿下你這幅尊容。”
姬憐雖不看謝廷玉,耳尖卻随着水珠滴落的聲音慢慢泛紅。莫名地,他的腦海裡居然不受控制地浮現出謝廷玉将水珠撒到鎖骨、大臂的畫面,然後水珠漸漸往下滾落……停!不要再想了!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想,他到底為什麼會想到如此……不堪的畫面!
“什麼沒人看見……”姬憐聲音發緊,“謝廷玉,我去你莊子裡,不也給人撞到?你少來了。”
謝廷玉擡首看看上頭的灌木叢,解釋道:“若是從這兒騎馬回慈恩寺,少說也得半個時辰有多,殿下你如今衣衫盡濕,山間陰寒,說不得到時候感染風寒。”
姬憐抿唇不語。
謝廷玉又道:“不如你先穿上我的披風,随我走捷徑下山,下面有我的人候在馬車處,回莊子裡歇息一晚。”她信誓旦旦說,“馬車裡有幂籬,保管沒有人能見到殿下的真顔。殿下放心,第二天一早我就把你送回去。”
姬憐開始就這番話思索,腦子開始亂成一鍋粥:“如果直接慈恩寺,如此狼狽,少不得要驚動下人,到時候被人看見我和她,又要作何解釋?如果真如她所說,同她回莊子裡,隻歇息一晚便……”
這般想着,一隻不知名的醜陋小飛蟲突地出現在姬憐眼前。
姬憐被這等醜陋飛蟲驚得倒抽涼氣,腳下一打滑,整個人往旁側栽去,一隻孔武有力的手臂于手下撈住他的腰。
啊……腰好細。謝廷玉想。
姬憐的臉猝不及防埋進謝廷玉頸窩,濕漉漉的眼睛裡裝滿了驚愕,羞惱……還有無措。他胸腔劇烈地起伏着,很想一把甩開謝廷玉的手,但是那飛蟲緊盯着姬憐不放,振翅逼近,反倒逼着姬憐往謝廷玉懷裡鑽。
謝廷玉一手攬着姬憐,另一手淩空一抓,蟲鳴戛然而止。
“殿下,你原來怕這些。”
姬憐撇過臉去,一把甩開謝廷玉的手,縮在一個角落裡,手捂着嘴,沉默不語地面壁思過,腦子裡像草原上脫缰的野馬開始不受控制地狂奔:我剛剛是不是不小心親到她鎖骨那兒了?親到了嗎?沒親到吧?她剛剛有沒有注意到?……為什麼哪哪都有她謝廷玉?
那廂謝廷玉已從容起身,赤足踏上青石闆,開始慢條斯理地穿衣。
在池中的姬憐剛轉過去,一看此景,再僵硬地轉回去,把臉埋得更低,聲音幾不可聞:“你要起身穿衣不先知會一聲嗎?”
“誰穿衣還要特地說一聲我要穿衣了?”謝廷玉将長發撥到前側,開始低頭系上宮縧,“我觀殿下不是那種會偷瞧人更衣的人。”
“……誰要看你穿衣?”
“啊是是是,殿下如此冰清玉潔,怎麼會特意看别人穿衣。”
謝廷玉轉身,手肘處搭着外衫,“殿下要現在上來嗎?溫泉水雖好,但不能總待在裡頭。是回寺廟裡,還是回莊子裡?”她晃晃手裡的外衫,“我這件倒是可以借給殿下,總好過染了風寒。”
姬憐咬唇,眼睫輕顫,“回……你莊子裡。但是……你把外衫丢在一旁,把臉轉過去,不許看我。”
謝廷玉發出一聲“哦”,将外衫放在踏月骓的馬鞍上。又走到另一處,将火折子吹滅,用手将兩隻眼睛捂上,“我現在把我眼睛遮住了。”她拉長語調,背過身去,“我保證,我什麼都不看。”
火光熄滅,好似一切都陷入模糊不清的昏暗裡。嘩啦水聲輕響,接着是濕衣摩擦青石闆的窸窣聲。
謝廷玉将手放下,不動聲色地扭頭。她目力極佳,何況此刻暮色尚未完全籠罩。她目不轉睛地盯着姬憐的背影,沾濕的衣衫盡顯他瘦削的身形。
姬憐屈腿爬上石台,濕透的衣擺纏在腿間,顯出修長的雙腿,被濕衣包裹的臀線随着步伐若隐若現,襯得腰細,濕發貼在挺直的單薄脊背上,蜿蜒如墨。
腰細腿長,臀線圓滑,脊背如玉。
謝廷玉兀自欣賞着,最後又落在那截窄腰上,感歎一句,腰确實好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