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滑稽的是,最初死乞白賴要拉她下山、與她山盟海誓的青旭宗掌門,聽完這話當即拔劍出鞘,将她斬于地,繼而狠狠把劍捅入她的丹田!
就算青旭宗掌門的熱淚滴在傷口上,随後的話也是帶着哭腔與不舍,然而嶽聽溪卻聽得清楚、看得明白。
就好像……他等這一日已經忍了太久。
殺了她,他竟是愉悅痛快的。
而她因為那股無形的力量仍在牽制身體,根本無法躲閃或反抗,隻得在劇痛之中眼睜睜看着劍芒劃破自己的腹部,挑出蘊藏着自己百餘年修為的妖丹。
自始至終,嶽聽溪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裡得罪了這位該天殺的失心瘋掌門。
既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把自己抓下溪山、變作“提線木偶”,也不明白他為何要裝模作樣對待自己至此。
二十年前信手為之的救命之舉,換來的竟是二十年後自己的殺身之禍,當真可笑!
察覺到放在自己臉上的那隻手還在摩挲,嶽聽溪用所剩不多的力氣厭惡地偏了偏頭,試圖遠離。
秦大小姐摸她這将死之妖的臉幹什麼?
莫非是要像吞噬狐妖亡魂那樣,把她這副徹底殘廢的妖身吃掉,将妖元納為己用,跟衆仙門殊死一搏?
嶽聽溪難得感到已經幹涸如死水的心底湧動起煩躁。
但凡她還有力氣和尾巴,定要将這隻癡心妄想的妖魔纏緊!弄死!
嶽聽溪念頭剛落,忽覺溫熱滴在自己臉上。
沒有血腥味與涎水惡臭,倒像是……淚?
她怔愣時,後頸一涼,下一瞬,命門處便傳來一陣劇痛。
似乎是一把有弧度的刀刃,從後方貫穿了她的命門與頸項。
是緻命一擊。
嶽聽溪象征性地掙紮了兩下,早已被鎖妖台折磨得沒了力氣的手狠狠抓緊秦溯流的胳膊,破碎的指甲嵌入她皮肉。
“想吃我……就幫我……殺了他……殺了蔺朝曜!”她用盡最後的力氣,低聲放狠話,“不然……我死了都要纏着你……詛咒你……不得好死!”
秦大小姐當時幾乎是踩着她這塊“墊腳石”撼動了青旭宗掌門德高望重的地位,害得她被活剖妖丹、丢到鎖妖台折磨,如今她要死了,秦大小姐又想利用她的屍體與人族修士殊死一搏,她索要點勝利果實,不過分吧?
意識将要完全沒入黑暗時,嶽聽溪模模糊糊感到一雙濕漉的手緊緊地抱住了自己。
一時間,狐妖和魔族的味道,以及刺鼻血腥氣挨得離她近極了,她甚至還能感受到女人溫熱的吐息拂在自己額頭,随後是耳際。
秦溯流似乎在對她說什麼,可惜她已經聽不見了。
是在嘲笑她的威脅毫無意義麼?
這些感知很快便逐一淡去——妖之将死,就連嗅覺也不複存在。
混亂的思緒中,嶽聽溪徹底停止了呼吸。
她本以為自己的意識很快便會自行散盡,歸于永遠的黑暗與寂靜。
誰知劇痛過後,她卻墜入了一方飄懸着無數暗金色文字的空間内。
嶽聽溪生前從未聽說過這種地方,不由得好奇地看向那些文字,試圖從中找尋線索。
然而隻是将目光落在文字上,她忽覺腦中傳來嗡鳴,下一瞬,周圍所有的文字如同撲火飛蛾一般,瘋狂朝她湧過來!
她隻覺自己的腦子仿佛經曆了一場狂風暴雨,又在波濤洶湧的海面上狠狠翻了又翻。
待這種幾乎将她的神魂摧殘碾碎的失控感悠悠退散後,她發現自己的記憶裡已被刻入一整本書的内容。
——其名雖為《世事書》,卻是她這一生經曆的全部,然而很明顯是以旁觀者的視角寫就。
書上的她,是一位被利用、被辜負的戀愛腦女主,她所遭遇的一切“真情”與痛苦,都不過是為了成就男主一統人界的大業!
【她滿心歡喜地期望着能與前來報恩的青旭宗掌門蔺朝曜結為神仙眷侶,為此藏起自己的尖牙、妖瞳與尾巴,甘願效仿人界賢妻洗手作羹湯……】
【可到頭來,她不僅一命嗚呼,凄慘臨死前,還得蔺朝曜一句冰冷的嗤笑:“蠢物!”】
光是回憶起這一段,嶽聽溪簡直要氣炸了。
荒唐!可笑!滑天下之大稽!!
她從沒有這麼想過、這麼做過!!半個字都對不上!
要不是那股控制自己的力量讓她至死都無從下手,她早把青旭宗掌門勒窒息丢下山了!
光是那混賬後來對她做的一切,都足以讓自己将他撕碎千萬次!
嶽聽溪對着空氣和文字惱怒了許久才慢慢冷靜下來,再回想《世事書》對自己死後事的記載,更是沒忍住啧了聲。
她臨死前威脅秦溯流殺了蔺朝曜這個罪魁禍首,結果秦大小姐卻做了讓她意想不到的事。
給她一個痛快之後,秦溯流并沒有吞噬她的妖身,而是抱着她已經死透的屍體,哭得撕心裂肺,趕在蔺朝曜與行刑人走上鎖妖台前,緊擁着她自爆了元丹。
秦大小姐慣穿紫衣,鎖妖台上,那抹近乎妖異的紫色霎那間散作無數血花,血雨染紅了所有企圖靠近之人的衣裳。
她們一起死得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