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靜默。
一切都在演算内。
那些謀劃,策略,遊行,示威,都被智械摧毀。在鋼鐵面前,血肉之軀焉能與之匹敵。
人類節節敗退。
宇宙的究極進化在屠戮中孕育,名為異能的力量在人類體内蘇醒。
在鐵與血的壓迫下,那星星點點的綠芽自焦土中破開,茁壯生長,不屈不撓。
每一次毀滅,都預兆新生。
慘痛才能叫人銘記希望的滋味。
【演算結束】
【推演結果:智械末日】
人類群星閃耀時,是名為希珀的智械關機的時刻,等待它的不是返修,是泯滅于寰宇。
它的時刻到了。
終末的倒計時歸零,懸在寰宇銀河中日夜不間斷進行推演的首腦合上了眼睛。
它是一個星球,由智械,鋼鐵,鮮血構成的死寂之星。數以萬計的星艦終日巡遊護衛,能擊落星辰的防衛線環繞着它。
系統靜默。
它像正反相嵌的寶石。藍色的一面推演群星,紅色的一面推演毀滅。
邪不勝正,在人類的編造的故事中總是如此。這一次命運也站在人類那一方。
他看見了一個宇宙的曆史。
百年靜默,誕生與死亡都靜悄悄的。在期待中誕生,在盛大的歡呼中死亡。
追尋的謎底竟是荒謬的烏有之物。②
這就是名為希珀的一生。
生而為物,仰望群星,其輝煌,壯舉,功績,殘暴,如傷痕留在寰宇無法抹除。
他感到頭腦發脹,撕裂般的疼痛。
他本不該看到這麼多,這是他忍耐痛苦換來的機會。
一切沉入黑暗。
【演算未結束】
【推演結果:一線生機】
他醒來了,急切睜眼想要确認另一個人的存在。
一雙手收緊力道将他攏在懷裡,輕輕拍打他的後背,哼着溫柔的曲調。
鼻尖嗅到熟悉的香氣,立刻讓他松懈下來。他閉上眼,雙手環過她的腰,緊緊抱住,感受她的體溫,她的心跳。
是真的,有溫度,心在跳。
不是鋼鐵,不是冷冰冰的,也不是芯片。
是希珀啊。
太好了。
“希珀,希珀,希珀……”
他不斷呼喚這個名字,想聽到她的回應。
他感到不安,心不能從那些記憶裡完全抽離,恍恍惚惚,忘記了自己是誰。
“我在呢,傑。”
“不要害怕,夏油傑。”
是的,是的,他是夏油傑。
夏油傑忍耐着大腦的疼痛,聲音沙啞。“希珀,你是誰?”
疼,不光是大腦。身體,心髒都被牽動。
那雙手按在他後腦上,輕輕揉捏,安撫他的虛弱,平息了他壓抑在喉嚨中痛苦的喘息。
他感覺自己好多了。
“是天才哦。”
出乎意料的答案。
埋在她胸口的夏油傑不禁發笑,忍着痛,笑出聲來。
希珀和希珀是不一樣。
會抱着他,安慰他,撫摸他,調侃他的那個人,是他熟悉的。
這才是真實的她。
“還痛嗎?”
“痛得厲害,再抱一會吧。”
他小聲的用氣音回答,雙手交叉蓋在她後腰上,溫度高于她的體溫,懶洋洋地依靠在她身上。
夢境被控制思維和身體,醒來沒有擺脫嗎?為什麼醒來後那種身不由己的感覺不能褪去呢?
已經依賴上這種奇異的感覺了。
她的氣味如同思維鋼印,嗅到了就難以掙脫,叫他沉淪。
氣味融入空氣,難道他還能不呼吸嗎?
就随你使用吧,這具身體。
“傑,人類是什麼?”
來了,問答環節。
“人類是被奴役的動物。”
他語句帶笑,故意偏離了正确答案。
“錯了,人類是星星。”
她輕輕拍打夏油傑的腦袋,作為懲罰。
他窺見了天才的内心,她的思維,她的動機,她的過去。
宇宙寂滅,生命凋零,通往毀滅的單行道上,讓他心神震動的是那顆星星的墜落。
人類是被奴役的動物,而你是群星。
希珀,你才是那顆星星。
“傑,臉還疼嗎?”
“……”
氣氛被打破,他埋頭裝死,回想起自己之前在想什麼,他隻覺得自己冒犯無禮。
臉在發燙,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希珀稍稍用力擡起他的下巴扭向自己,看見了他泛紅的臉和耳尖,還有他躲閃的視線。
她欣賞幾秒,笑着包容了他的冒犯。
“仰慕天才,眼光不錯。”
他的目光至始至終一直都在希珀身上,遮遮掩掩,隐秘,不肯叫人發現。
今後無需遮掩,也無法再遮掩。因為人在夜晚迷路的時候就是要擡頭看星星指路的嘛。
*
淩晨1:07分,希珀離開夏油傑的房間,慢悠悠地上樓。腳步聲在樓道回響,驚動了五條悟。
這麼晚回來,在傑那裡幹什麼呢?有什麼悄悄話需要講三個小時嗎?年輕氣盛火氣旺的DK可是很危險的,半夜進男生的房間,有沒有危機意識啊這個人……
還沒睡麼?悟。
隔着門,希珀停下腳步,待在原地思索片刻。
她發現自己沒睡了?啧,明明沒有六眼,還隔着門,這家夥是怎麼發現的啊。
但這時候發出聲音就暴露了。
不能出聲,屏住呼吸。
他也是要面子的。
依靠在門闆上,他低頭垂眸盯着自己的制服發愣。
吃完飯他裝作不在意回到房間,坐在門後等了三個小時,衣服沒換,身上還有烤肉的味道。
處心積慮蹲伏,有點難看,更别說還有可能被人看破了。
隻能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了。
腳步聲在靠近。
還能怎麼近,别像變态一樣貼在門闆上啊!
五條悟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蹲下,臉色一言難盡。
這家夥在透過貓眼往裡面看。
“悟。”
她笑嘻嘻地喊他的名字。
“你睡着了嗎?”
聲音很近很近,他都能想象到希珀歪頭貼在門闆上,眼睛一眨不眨透過貓眼窺視,嘴巴與他隻間隔薄薄的門闆。
宛如耳邊的呢喃。
他暗暗咬牙,捂住自己的臉。
下一步就是開門了吧?
門外的不速之客扭動門把手,嘗試進入,失敗了。
他從第一天住進來就養成了鎖門的好習慣,終于在今天發揮出防狼的作用了。
還是當着他的面,如此光明正大!身份性别是不是反了啊?
耳邊傳來輕輕的歎息。
“好吧,晚安。”
腳步聲漸漸遠去,對面的房門打開,關閉。
一切又陷入靜谧。
他不信希珀真的回房間了,肯定又悄悄折返回來趴在門上看貓眼,耳朵貼在門上聽裡面的動靜……可惡,為什麼自己這麼了解她那些變态的行為動機。他也不想的,隻是剛好猜到。
他聽到了笑聲,來自門外。
“……”
變态。
“你在防誰呢,悟。”
除了你還有誰。
“我知道你在門口。”
你有沒有一點情商?别說出來啊。
“開門。”
……
不能開。不能什麼都如她的意,不能她随便說幾句就……
“我們去約會吧,悟。”
門開了,白發的少年冷着臉把她拽進來,關門上鎖。
“……再說一遍。”
被壓在門闆上的人低頭看看按住自己肩膀的手腕,又擡頭看看咬牙切齒面色隐忍的人。歪頭發笑。
必須做點什麼,做點什麼打破她對自己的固有印象,超出她的預料,脫離她的算計。
總是看她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也想看看她失算的表情。
要做點什麼。
他眯着眼睛,帶着威脅的意思,逼近縮短兩人的距離,吞吐的氣息相融,馥郁的香氣和甜味相織。
“說話。”
“去約會——”
少年低頭,貼合她的嘴唇,吞沒她的未盡之語。
在勾動她唇舌的空隙,帶着水聲的模糊回答穿過耳朵。
“去哪?”
唇齒分開時,他伸手抹去希珀嘴角的水漬,神色平靜,那雙藍眼睛聚焦在指尖和她張開的嘴唇上。
那些激烈的情緒消融在這個親吻裡,他已經整理好自己,連帶着質問,期待,晦澀的心思。
天才也有不擅長的事。
你看,她在發呆。
手指輕輕點在她的眉心,叫她回神。
“怎麼,我的天才,學會了嗎?”
她眨眼,難得沒有反駁。
“幾點了,還約會。”
五條悟拉開門将她輕輕往外推。
“别熬夜。”
門關上了,這次沒反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