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銜杏花,血裹藥囊。”
白宜之嘴裡自然地蹦出一句谶語,“杏花……”
心中狂風暴雨随着這句谶語瞬間變作微風杏花雨,天色也霎時放晴。
她收起桌上之物,撫摸了一下龜殼上的裂痕,嘴角緩緩釋放出笑意。
吃幹淨桌上的飯菜,白宜之收拾行囊,重新駕着馬車往卦象中指引的方向——金陵。
不管怎麼說,這個劍客,不對,殺手,既然是她卦裡的貴人,善惡辯爻訣又辨出他乃至善之人,那她就不可能因為小小困難區區害怕就丢了魂不敢跟着他了。
從錦城往金陵去須十日,白宜之趕在午時前駕車踏出城門,卻沒看見殺手的一點蹤迹。
她卻并不在此逗留等着殺手,而是火速趕去青陽。隻是剛起手駕車,鼻尖突然滲出一絲鼻血,她趕忙用手帕拭去,喃喃自語:“果然,這兩日辛辣吃多了,都上火了。等到了青陽,得去買碗朱雀湯喝。”
鼻血隻流了一點點,白宜之擦幹淨後又重新駕馬,“籲”的一聲,千裡駒帶着她飛奔而去。
青陽是去金陵的必經之路,殺手一定會在那經過此城。
李不言躲在樹林暗處,看着城門口那輛大搖大擺的馬車,他倒是越發确定這缺根筋的富家小姐是私逃出來的。
畢竟,誰家穿金戴銀的千金親自駕馬車啊!
“千裡駒竟然被她用來拉車,真是牛鼎烹雞。”李不言看着缺根筋的小姐駕車遠去,眼底閃過一絲垂涎欲滴的渴望,“要是我有一匹千裡駒的話,還需要靠兩條腿來回倒騰着去金陵?”
他見馬車不見蹤影,一邊飛出樹林朝青陽而去,一邊惡劣地想着:不如,去把這缺心眼的千裡駒偷了吧?也算是為她好,讓她早早地打道回府安享富貴嘛。
青陽不算遠,李不言沒日沒夜地趕路,比白宜之先一步到城内後徑直去了一家布行。
他踏入門内,手中的劍出鞘三分,掌櫃的一凝一愣,趕忙引他去見了布行老闆。
布行老闆肥頭大耳,大腹便便,坐在圈椅上,肚子上的肉都勒出了椅子外。
他擡眼看見李不言,愣了一秒,趕忙從椅子上站起來,卻因為太過恐慌着急,帶着椅子一同跌在地上,堪堪站穩後用袖子擦了擦額間虛汗,忙問:“無名大人來此,有何貴幹啊?”
這布行老闆也姓李,是無間樓在青陽的線人,本不該如此懼怕李不言,卻因為兩年前去無間樓回禀差事時沒選好日子,親眼瞧見李不言斬落五大天字殺手的第一名——池瑕的腦袋。
李不言拎着熱乎乎血淋淋的腦袋路過李老闆,他隻不過多看了一眼,就被李不言陰氣森森的眼睛瞪着,還笑着問他:“你看什麼呢?難不成也想讓我把你的腦袋割下來獻給樓主嗎?”
當時的李不言,一身藍衣被染成血紅色,滿臉的血漬,左手骨折彎曲着,胸口被池瑕的劍劃出一個大口子,露出裡面被刺破露出血肉白骨的劍傷。
卻仍舊能笑着威脅李老闆,甚至還能用骨折的左手揚起劍,刺破李老闆脖頸處的衣襟。
李老闆捂着脖子,當場吓得下跪。
至此,那一幕就成了他終生的夢魇。
李不言倒不知道李老闆在回憶當年他的壯舉,隻饒有興味的瞧着他這幅蠢模樣,嘴角勾了勾,又好似自己才是此間主人般,拖着倒下的圈椅坐在主位,施施然坐下來,命令般開口:“也沒什麼,就是,想請李老闆,借我十兩銀子。”
“好說……好說,區區十兩……十兩?!”李老闆努力瞪大被臉上橫肉擠成縫隙的兩隻眼睛,頗有些不确定的,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大人,來我這裡,就隻是,為了借十兩銀子?”
“不然呢?”李不言手指挑起桌上的玉蟾蜍,仔細端詳着,“難不成我是專程來看你這堆肥肉是怎麼跟椅子摔跤的嗎?”
李老闆不敢怒,隻一個勁兒賠笑:“哈哈,大人說的是,說的是。我這就給大人送十兩銀子,大人就不必還了,隻是十兩而已。”
他拿出一錠十兩道雪花銀,奉承獻媚的遞到李不言面前,“大人,請。”
李不言擱下玉蟾蜍,拿過銀子,笑着看向李老闆,“诶,李老闆這是哪裡的話,十兩銀子可不少,雖說李老闆不缺這十兩,但無名可是個說一不二的人,這日後,自然是得還給李老闆的。”
在李老闆一連串的“是,是,是,大人乃守信之人”“不着急不着急”“慢慢還慢慢還”的聲音中,李不言站起身往外面走去,走至門口時忽然想起什麼,轉頭指了指圈椅,點了點李老闆的胖如兩人的身形,搖了搖頭。
“啧,李老闆,你還是減減肥吧,估摸着再過幾天,這椅子都塞不下你了。瞧你這樣,輕功怕是夠嗆,你說你,要是某日不小心上了懸賞單被不長眼的新人接下了可怎麼逃命呐。”
說完,就笑着揚長而去,隻留下李老闆一人惶惶不安。
李老闆靠着牆,看了一眼圈椅,又看了一眼自己肚子上的肉,突然大聲喊着小厮:“劉兒,從此以後,本老闆的膳食統統減半!我要減肥!”
此時白宜之挎着錦繡袋子,剛将馬車停在布行門口。又剛擡頭,就看見李不言悠哉遊哉地從布行出來。
她趕忙招手,大喊:“貴人,貴人,貴人!”
李不言踏出門檻時正在想十兩銀子的用處:
萬闡宗受邀去比劍大會坐鎮,範鸠必會出現在孔雀台。所以這五兩嘛,就用來買比劍大會的入場名額,餘下五兩用作盤纏。
結果剛想到中午吃包子還是面條,就聽見身後陡然出現一聲又一聲喊着“貴人”的熟悉音調。
李不言抛銀錠的動作一頓,身形猛地一僵,悠閑的步子瞬間消失。
不是,這缺心眼兒少根筋的女人怎麼也來青陽了?還以為她駕個馬車回家了呢,關鍵,怎麼還這麼巧地讓她跟撞見了?
他來不及思考再多,連頭都沒回,身影頓在原地片刻都未到,就趕忙收起銀錠拔腿就跑,霎時消失在人群中,連條發帶都瞧不見了。
白宜之還沒來得及跑到李不言面前,就看見他的背影咻一下,不見了。
似在躲邪祟一般。
她咬緊牙關,又露出一種“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般的”甜甜笑容,跑進馬車内算了一卦方位。
貴人往西去了。
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