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
李不言不自覺坐直身子,原本随意搭在膝頭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耳朵動了動,愈發仔細聽了下去。
若能幫他問出來範鸠住哪裡,也就勉強能抵過昨日扇他那一巴掌了。
角落裡,蕭雲策學着白宜之的動作,輕聲回答:“這有什麼不方便的。範叔叔喜靜,所以每回來都住在後山竹林的松濤苑,那裡偏僻寂靜,我爹特意安排的。這樣,明日我帶你去找他,怎麼樣?”
蕭雲策說話間,白宜之餘光一面瞥李不言的反應,一面故意撥動身上的金玉腰鍊和黃玉瑞獸,兩者相撞發出叮鈴叮鈴的響聲。
《劍俠風流錄》裡說,習武之人耳力極好,她不敢确定李不言聽不聽得見她與蕭雲策的談話,隻好這樣幹擾李不言的耳朵。
白宜之就在聽見“松濤苑”的刹那,身形不由微微一僵,手上動作一頓,又開始大力撥動玉佩和玉鍊,極力克制自己,又如釋重負般輕輕吐出一口幾乎聽不見的氣。
擡頭,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蕭雲策,努力彎起眼睛,有些刻意的雀躍,“真的嗎?太好了,謝謝你蕭雲策!”
李不言坐在凳子上,聽見白宜之撥動金玉發出的噪聲,眉頭不受控制的皺成一團。
在一團叮當聲中,“松濤苑”就像落入湖面對石子,清晰地落入他耳中。
随意搭在膝間的手指無意識的,輕輕的在膝蓋上點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銳利如鷹隼般的精光,等白宜之望去又轉瞬即逝,重新被嘲弄所取代。
就在蕭雲策說出“你不必同我如此客氣”的時候,李不言突然“嗖”一下站起來。
凳子被他的動作勾得“咣啷”一聲。
白宜之扭頭,正視李不言。
四目相對,李不言眉頭一挑,嘴角挂着譏诮的笑意,掃過角落裡兩人,眼神中的嘲弄和不屑幾乎要溢出來。
視線定在白宜之身上,一聲極輕的,帶着鼻音的哼笑驟然響起,緊接着,可惡的聲音回響在白宜之耳畔,“白兆安,你果然很不錯。”
白宜之聽見這句話,心中一凜,瞬間緊張恐慌。
幾乎立馬确定,李不言他,聽見了。
李不言的武功她是見識過的,萬一,萬一今夜趁月黑風高,摸進松濤苑怎麼辦?
思及此處,白宜之攥緊袖口,緊張不安,心都要飛到嗓子眼兒。
李不言卻毫無反應,又看了一眼怒視他的蕭雲策,充滿嘲諷,像是在看垃圾一般視線投在他身上,忽而對他說了句,“怪不得你十四歲會被一個女人騙三千兩銀子,啧,活該啊。”
最後三個字尾音拖得極長,他毫不留戀的步伐踏出門,雕花木門被随意帶上,發出“砰”的一聲輕響。
白宜之一愣。
她沒想到李不言會拿這則江湖舊聞來羞辱蕭雲策,眼神探向蕭雲策,有些不忍又有些愧疚。
隻見蕭雲策耳根瞬間紅透,眼神飛快瞥過白宜之,迅速踹開門,拔劍沖向李不言,手掌用力到青筋暴起。
李不言随便找了間空房,又是“砰”一聲,隻留蕭雲策一人在庭院中拔劍四顧,“你出來!有本事别靠嘴,靠劍說話!”
就在蕭雲策想要破門而入與李不言大戰時,白宜之飛快跑到蕭雲策面前,一心想要他快點兒離開,“蕭雲策,時候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擡起左手搖了兩下,笑了下,“謝謝你替我包紮。早點回去休息,明日見。”
蕭雲策看見白宜之,氣消了消,收劍入鞘,張了張口,似乎想問什麼,眼神飄了兩下,“那個,宜之,你有沒有聽見……”
似乎覺得難堪羞憤,手攥的跟石頭一樣,留下一句:“算了沒什麼,你早些休息。”
蕭雲策臨走時,忽停下來,回頭望了一眼李不言緊閉的房門和站在原地的白宜之,神情意外一些複雜。
心中忽而升起一絲疑慮。
想起方才護衛對白宜之說了那句“你真的很不錯”,她有些僵硬的神情。
好奇怪,怎麼感覺,她好像很害怕護衛?
一定是他想錯了。
夜風漸起,吹散陰雲,玄月忽現,月光灑在院落裡。
白宜之呆站在原地片刻,望着蕭雲策離去的方向,看了看左手,十分愧疚。
那則江湖舊聞她在钏縣聽過,之前隻當樂子聽,卻不想被李不言當面羞辱。
對不起啊蕭雲策,害你被李不言羞辱。
我明天請你吃蟹黃湯包。
斂去愧疚,神情凝重地停在李不言房門口,咽了咽唾沫,抓緊自己挎着的錦繡袋,摩挲兩遍龜殼,深吸一口氣,擡着沉重的步伐邁向李不言門口。
哥哥說過,若要成事,與其被動等待時機,不如主動尋找機會。
李不言現在肯定知道範長老的住所,為了母親,絕對不能坐以待斃。
或許,她能和李不言,談一談這件事。
至少,能拖住他今夜不去行動。
叩叩——
“李不言,開門。”
“我們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