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甯宮。
殿内檀香氤氲,光線透過高懸的團花紋窗格,柔和地灑在光潔的磚地上。
溫初瑤身着嫩黃色宮裝,裙裾繡着精緻的蝶戀花紋樣,外罩一件月白色薄紗半臂,發髻間一支點翠嵌珠步搖随着她的動作輕晃。她斂衽行禮,姿态恭謹地向太後彙報。
“回皇祖母,祭器已擇定,喪服亦在趕制中,最遲後日便可完工。”
她雙手奉上折子,“祭文已謄寫完畢,恭請皇祖母禦覽。”
端坐于紫檀木長案後的太後身着缂絲鳳穿牡丹绛紫宮裝,鬓發梳得一絲不苟,隻簪一支赤金累絲鳳簪。
太後接過祭文,目光緩緩掃過字句,半晌颔首,“尚可。”
她頓了頓,鳳眸微眯,帶着洞悉的意味,“此乃薄大學士府那郎君的手筆?”
溫初瑤面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尴尬,垂眸應道,“皇祖母慧眼,正是。”
太後唇邊噙着一抹淡笑,未置可否,隻問,“依你之見,此文如何?”
“薄氏文采,自是斐然。”
溫初瑤斟酌着詞句,直言不諱,“隻是孫女私以為,某些地方稍顯華而不實,失之厚重。”
聞言,太後擡眸,目光在她坦誠的小臉上停留片刻,複又落回祭文,語氣平淡卻帶着縱容,“既交由你主理,若覺不妥,着人仔細改過便是。”
“孫女明白。”
溫初瑤恭敬應下。
太後将祭文置于案上,指尖輕點,轉而問道,“誦讀祭文之人,可已定下?”
溫初瑤忙答,“嘉文郡王昔年與皇叔亦師亦友,情誼深厚。孫女已讓景露持帖相邀,料想郡王車駕不日便可抵京。”
“嘉文郡王......”
太後沉吟片刻,緩緩點頭,“此人選,妥當。”
她難得露出一絲稱贊,“此番籌備,你倒算用心。”
得了嘉許,溫初瑤杏眸彎起,頰邊梨渦隐現,脆聲道,“謝皇祖母誇贊!”
太後見她那副「給點陽光就燦爛」的模樣,眼底笑意更深,卻也不忘提點,“莫要得意忘形。凡大事,當思慮周全,留有後着。祭典當日,法器、儀仗,皆需多備一份,以防萬一。”
她看向溫初瑤,語重心長,“嘉文郡王方愈,又車馬勞頓,你這誦讀人選,亦需備好替選之人。此理,可懂?”
溫初瑤深以為然,連連點頭,“皇祖母教誨,孫女銘記于心。”
隻是...這替選之人,該尋誰才好?
從慈甯宮那莊重而略顯沉悶的氛圍中步出,春日暖陽灑在朱紅宮牆與琉璃瓦上,溫初瑤剛舒了口氣,便與一人迎面遇上。來人正是慎王妃。
她今日身着深紅纏枝蓮紋錦緞長褙子,配着月白百褶裙,襯得面色紅潤,氣色極佳,與初入宮時的病弱判若兩人。
溫初瑤眼眸一亮,笑容甜美如蜜糖,“叔母~!”
“瑤兒。”
慎王妃笑意盈盈,慈愛地打量着她,“剛從太後那兒出來?”
“是呢。”
溫初瑤親昵地靠近,由衷道,“叔母氣色真好,看着越發年輕了!”
慎王妃伸手,憐愛地撫了撫溫初瑤嬌嫩的臉頰,“皆是因見了瑤兒這般明媚可人,叔母心中歡喜,這病氣啊,自然就散了。”
“叔母可莫要打趣瑤兒了。”
溫初瑤羞赧地微垂螓首,步搖輕晃,“定是叔母重會故友,心情舒暢之故。”
慎王妃含笑點頭,目光掠過溫初瑤身後宮人捧着的祭祀器物,關切問道:“可是祭典籌備有何阻滞?”
“并無阻滞。”
溫初瑤搖頭,“隻是向皇祖母例行禀報進度。”
她話鋒一轉,帶着幾分征詢,“對了叔母,關于誦讀祭文之人,除了嘉文郡王,不知叔母可還有合宜人選推薦?”
慎王妃聞言微怔,“不是已定了嘉文郡王?”
“是定了。”
溫初瑤解釋,“但皇祖母深謀遠慮,說是凡事務必周全,需備下萬全之策,選定一位替選。”
“太後思慮周詳,确該如此。”慎王妃颔首贊同。
她略作思忖,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緩聲道,“若論身份、氣度......晉兒,豈非上佳之選?”
“兄長?”
溫初瑤着實意外,她從未将太子與誦讀祭文之事聯系起來。
“放眼朝中,如此短促間,能匹配王爺位份與尊榮者,又有幾人?”慎王妃笑容溫婉,語氣卻透着笃定,“左右不過是位替選,叔母也隻是随口一提,瑤兒斟酌便是。”
溫初瑤心念微動,覺得此言确有其理,遂認真記下,“叔母所言甚是,瑤兒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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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二。
殿宇巍峨,飛檐鬥拱在夏日的驕陽下投下濃重的陰影。
溫初瑤難掩眉宇間的焦躁,她沒好氣道,“景露,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本宮滾去城門守着!見不着你祖父,你也不必回來見我了!”
景露無奈地咂了咂嘴,安撫道,“我的好殿下,不過晚了兩日罷了,離五月初五還有整整三天呢,您且稍安勿躁。”
“你站着說話不腰疼!”
溫初瑤氣得臉都青了,“這法事若出半點纰漏,皇祖母、父皇母後,哪一個不得活剝了我一層皮!”
“好了好了。”
景露連忙拉住她的手,軟語勸道,“我已再傳信催問祖父了,景府的人也早就在城門候着了,保管一有消息立刻飛馬來報。您且寬心。”
溫初瑤長長籲出一口郁氣,煩躁道,“罷了罷了,求人不如求己。我還是去尋兄長,請他務必做個替補吧。”
景露眼中掠過一絲歉意,“我陪你去。”
“嗯。”溫初瑤颔首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