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自覺地摒住了呼吸。終于說到秋果了。
“我妹妹秋果,如果還活着應該跟你差不多大。”他的目光落在其他地方,語氣平靜,“三年前她沒跟我說一聲就跑到南方來,在這邊待了一陣子,回家之後精神上就出了一些問題。一個月之後在家自|殺了。”
“她為什麼會這樣?”我一時忘記了所有的水聲和風聲,視線裡隻有謝春風的臉。
“我也想知道。她從南方回到家裡以後變得沉默安靜,夜裡不睡覺,幻聽幻視,還會打自己。我帶她去過兩次精神科,在第三次去複診之前,她趁沒人在家……”謝春風的話哽住了。
他從上衣内袋裡掏出煙,皺着眉又翻找了一下身上,沒有打火機。軟的煙盒在手指間捏扁。
在這個停頓裡我同樣啞口無言。
水流一湧一湧地推着漁船,我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角溫熱。
腦海裡浮現出照片上謝秋果笑着的臉,緊接着是那塊刻着嶙峋名字的黑色大理石墓碑。畫面交錯重疊,終于消散,我的視線凝在謝春風臉上。
“我知道秋果在這邊有一個叫趙禮的男朋友,她來南方也是為了找他。我通過一些路子查到趙禮的身份,知道他是宜浔人。我現在在查的就是他和秋果在這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秋果會瘋。”
我想起在宜浔那家小館子裡,謝春風眉目中的無奈,那時候他說——“這事兒目前報警幫不上忙。”
我現在明白了他說這話的意思。
謝秋果是在北方家裡自|殺的,而表哥趙禮遠在宜浔。如果警方沒有找到任何教唆幫助自|殺的證據,那麼這事的确會“不了了之”。
謝春風是在靠一己之力為秋果尋一個真相,這太難了。我說不清我此刻的心痛是為謝秋果,還是為謝春風。
“我已經查到一些事情,包括你開的那輛白色SUV,就是趙禮名下的車。”謝春風看着我,眸子裡倒映着暗色的水波,“藍浔,你和趙禮是什麼關系?你一直跟着我,是他授意的嗎?”
他的姿态是克制的,但我就是能感覺到他的語氣和之前不一樣了,談山論水時的溫柔平和被風吹散,謝春風沉定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在這一個片刻我才恍然大悟,謝春風從沒有放松過對我的警惕。他依然在懷疑我,隻是用了更隐晦的方式,他是想讓我卸下對他的警惕。
“這段河道水警很少,晚上過的船也少。這裡隻有我們兩個。傍晚下船時是你一個人早早地離開了遊輪。趸船和豆溪鎮上沒有監控攝像頭。”
謝春風說得很慢,我卻越聽心越涼——“你可以選擇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然後我送你回遊輪上。”
否則他會把我推下船去喂魚。他沒說後面的半句,但我有足夠的悟性。
誠如謝春風所言,江面靜谧空闊。
我曾經聽說過“青紗帳”的說法,那是一些位置偏僻人煙稀少的地方,比如廢舊建築、荒僻公園,人走進去容易發生危險。我眼下恐怕就是在豆水上的青紗帳裡,與謝春風相對。
我看着他那一雙莫測的丹鳳眼,曾經它漂亮的形狀讓我着迷,現在,依舊是那個形狀,卻讓我不寒而栗。我想接近他同時也想逃跑,這是很矛盾複雜的情緒。
謝春風的表情告訴我,他是認真的。
他那麼執着要一個真相,此刻在他眼中,我也許已經成了攔在他和真相之間的絆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