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衆皇子險。”她冷笑一聲,眼底卻像淬了冰,“太子這是要一箭雙雕啊。”
“太子占着嫡長的名分,又有皇後母族在朝中經營多年,雖有許多出格之事,但都被皇後壓了下去,陛下那邊不确定知道多少。”秋檀低聲道,“三殿下有貴妃娘娘撐腰,文韬武略,卻……”
蘇宥棠忽地歎了口氣,“三表哥他從小就說要當個閑散王爺,那年春闱他故意交白卷,氣得姨母摔了滿殿的茶盞。”
“六皇子自幼體弱多病,淑妃過世後跪在靈堂水米未進,直至餓昏過去,身體便大不如前。陛下由此免了殿下的晨昏醒定且立府别住。”
“太子并不相信三殿下對皇位無意。”
她擡手撫過鬓角,指尖在發間的白玉蘭簪上停留了一瞬。那是今年生辰是三表哥親手為她做的,簪頭的海棠花蕊裡,藏着一枚淬了毒的銀針。
秋檀看見小姐的側臉藏着幾分狠厲,“去把三表哥送我的那對白玉玲珑簪找出來,明日一早,送去給姨母宮裡的掌事姑姑。”
“那六殿下那邊?”秋檀垂手而立,“可要遞個信兒?”
“容我想想。”蘇宥棠眼底閃過一絲掙紮,起身坐到銅鏡前,無意識地摩挲着腰間玉佩上暗處刻着的“聿”字。
是什麼時候刻下的?他刻下的時候在想什麼?
蘇宥棠後來雖未見過六皇子,但她救過他的命,他在秋檀救自己時,亦是幫了一把,甚至求娶過自己。
秋檀每次提起這個人,自己總是莫名奇妙的慌亂。如今那人體弱多病,若秋獵有什麼閃失,那豈不……
太子除了背靠母族實則荒淫無道,實在不是大位的最佳人選,三表哥無心,那隻剩下六皇子了,倘若……也能記蘇家個好。
蘇宥棠轉身去書房,“明溪,備墨。”她的聲音有些發緊。
秋檀看着小姐執筆在紙上停了許久,才緩緩落下,寫罷随即疊好交給秋檀,“送去,天晴了你親自去,什麼都不必說。”
八月的天氣還帶着夏季的屬氣曬的人心脾燥熱,開始期待秋天的到來,階前的芍藥幾乎褪盡,開的正豔的是前些日子裴彥知派人栽到院中的杭白菊。蘇宥棠倚窗而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茶盞邊緣。
入府竟已半年了。
這半年的光陰,卻比那褪色的芍藥更悄無聲息。她垂眸,茶湯裡浮着一朵小小的幹菊,是昨日新曬的。
她穿着白底寶藍小碎花長身褙子,秋日的晨光透過窗棂灑在身上,随着影子輕擺。
白芷和冬至領着兩個小丫鬟,手捧黑漆紫檀食盒,在桌前布菜。
忽然,院門一開,裴彥知走進院中,屋内驟然一靜。白芷迅速垂首,領着衆人退後兩步,齊齊福身行禮,“姑爺。”
裴彥知的目光在桌上一掃,随後,他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仍坐着,指尖搭在茶盞邊沿,不緊不慢地擡眸,與他四目相對,他眼皮沉重似是沒休息好。
“此時過來,是有急事?”她開口辨不出喜怒,望向白芷,“再備一雙碗筷。”
白芷會意擺上桌後,立刻帶着小丫鬟們無聲退下,臨走時還沒忘将門掩緊。
桌上有胭脂鵝脯、燕窩口蘑、糟鴨信、琺琅碟小菜四品、火腿鮮筍湯、紅棗山藥粥。
“你就用這些?”
“夠了,我早膳用的不多,便命小廚房省了規格。”
“你有何事?”蘇宥棠眼裡透着疑問。
裴彥知放下銀箸,“我不知你查賬,若有疑惑,你可直接來問我,何必大費周章?”
“你出征在外,起初查賬是讓白芷盡快接手,府中流水竟比你俸祿多出數倍,當是不義之财,這才查。”她說着執起湯匙,慢條斯理地攪動着碗裡的紅棗山藥粥,想着他救濟流民之事,語氣到底多了幾分柔和。
“府中銀錢确實不止俸祿,其中一部分,是早年征戰時的賞賜,以及陛下和太子殿下私下所賜的田産鋪面。隻是這些年來,我一直交由府中管事打理,你過門我未想到你會接管府中庶務,所以未曾與你細說。”
裴彥知從袖中掏出一物,“這兩把是書房暗格的鑰匙,這些年所有的賬冊、地契、商路往來文書,都鎖在那裡,你若想查随時都可以。母親不管府事,樂茹規矩還未學好,”他頓了頓,“那日是我的過錯,未查明緣由就……”
蘇宥棠聞言指尖一頓,擡眸看他,“都過去了。”
說罷聽見門外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夫人,林姨娘來請安了。”白芷在門外輕聲禀報。
她朝着明溪轉過身,将手中東西遞給她:“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