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什馬上笑逐顔開。
崔俨換了一身常服正要出門,門外忽然傳來清朗的笑聲,不一會,兩名長身玉立的男子便從庭前快步行來。
“崔大哥,你個大忙人,才剛從青州回來,這又要上哪裡去啊?可真不湊巧,晚一步就碰不見喽!”一馬當先的乃鄭欽第十一子,鄭綏之,他年歲雖輕,卻身材高大,長相曠偉,說話更是聲如洪鐘,先前在門外大笑也是他。
崔俨睨了一眼,道:“聽和尚念經,去不去?”
“你也覺得你殺孽太重了?”鄭綏之快步過來,大臂一展,兩人熱情擁抱,用力拍對方後背,旋即分開。崔俨有樣學樣,又笑着去抱随後而來的小個子,對方卻嫌棄地擺擺手,表示自己不想聞他的臭汗。
鄭綏之嗤之以鼻:“你知道他的,就這副德行,太愛幹淨。”
“沒大沒小,叫大哥。”鄭泉之是個啞巴,擡起手比劃,跟打長拳一樣,袖子舞起風聲,硬生生比劃出了跟人火并的氣勢:“我在虎牢關和燕軍對陣的時候,你還在吃奶。”他身高體格雖不及二人,但那一身被曬得暗沉黑黃的皮膚,和滿手的老疤,連崔俨都肅然起敬。
等他說完,崔俨忽然一個甩手,攬着鄭泉之的脖子,還是拉近了距離:“你倆怎麼來了?”
“雍豫二州邊界和北面都休戰了,過來打秋風,順便看看……哎喲!”鄭綏之嘻嘻笑着,鄭泉之踢了他一腳,他連忙改口道:“你以為我想來,還不是老爹非要讓我們過來跟你學兵法,兖州和青州這幾仗,太漂亮了,本來我還因為去年和北邊打得難看,回家被罵了個狗血淋頭,氣你用兵如神,老讓我挨罵,不過路上和大哥複盤,我是心服口服!”
“還我讓你挨罵,優秀又不是我的錯,你自己反省反省。”
鄭綏之和鄭泉之打小便跟着彌什學習,大家也算一門師兄弟,穿同一條開裆褲長大,崔俨說話自然也放縱随意些。
和啰嗦弟弟不同,鄭泉之性子相當沉穩,多餘的話一句沒有,隻朝崔俨豎起大拇指,以示認可。
崔俨盯着那布滿老繭的拇指看了一會,擡手握拳,要和他相碰,孰料鄭泉之忽然出手如電,變拳為掌,向下劈手,砸向他内關穴。
“嚯!”
鄭綏之叫了一聲,躲開,生怕被殃及池魚。
崔俨早有準備,仆步拉開,挺身一肘,将他掌風震開,旋即,兩人又各自撲上來,當場過了數招。
彌什頭上的進賢冠被掀翻,飛了出去。
“夠了——”彌什罵罵咧咧去撿:“小兔崽子們,欠收拾!”
“我錯了,先生。”
崔俨認錯,笑着收招,鄭泉之立時化拳風作掌勁,用手背在他胸口拍了兩下,那意思是承讓,鄭綏之則滑稽地從彌什身後探出腦袋,繼續追問:“你還沒說去哪裡呢?”
“去雅集。”崔俨扭頭朝鄭綏之吼去:“好生學着點,你哥功夫又精進了。”
“帶我一個呗,想看你舌戰群儒。”鄭綏之竊喜,但猛一想起什麼,又大聲哀嚎起來:“我錯了,忘記你在國子學念過兩年書,好歹也是甲科裡名列前茅的學子,要是他們曲水流觞,最後丢臉的不成了我,我不去了!”
崔俨無所謂:“愛去不去。”
彌什卻心思一轉,想那今日溫世澹實在脫不開身,若是崔俨獨自前去,還不知道要出什麼亂子,倒不如派這倆活寶去看着他,便道:“你更應該去熏陶熏陶,和老子習讀兵書,兩年了,愣是寫不利索八個字,别人問你師門,千萬别提我的名号!我這兒還有幾張帖子,都給我滾出去!”
崔俨咋舌:“老頭,你就不怕我們三個人,把那幫文人俗子殺個片甲不留?”
鄭泉之比劃着附和:“對,不聽話,就全殺了。”
鄭綏之哈哈大笑,彌什瞪了他一眼,扭身踹他,鄭綏之先一步跳窗,後腿不甚把那進賢冠又蹬歪了,彌什大喊着站住,扭頭瞥見崔俨開溜,又趕忙上前捉人,崔俨閃身而出,最後他那暴躁地一巴掌呼在了情緒最穩定的鄭泉之後腦勺上。
兩人大眼瞪小眼
還是鄭泉之先道:“先生不解氣,就再打一巴掌。”
彌什被他的話噎着,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最後一甩袖,倒是把要墜不墜的禮冠,卷到了他臉上。
“罷了,别以為你就沒問題,小小年紀,殺氣不要太重!”
鄭泉之颔首抱拳:“受教。”随後撿起地上被踩了好幾腳的帖子,退了出去:“先生放心,泉之會把這倆小子都帶過去。”
——
半個時辰後。
三人稍作打扮,統一換上青衫寬袍,扮作士子,拿着假名刺,混進了雅集之中。
他們到得早,人不足半,附近郡縣的名儒因為兩日前山中初雪而滞留路上,在場諸人隻能各自吟詩作賦,焚香彈琴,小範圍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