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俨:“是我,如何?要單挑嗎?葷的還是素……呸,文的還是武的?”
對方:“……”
他揚手,讓士兵把人挨個送走,皮笑肉不笑地沖那鶴發雞皮的老者作揖:“曹先生年事已高,還是在家含饴弄孫罷,天色将晚,慢走不送,如果有不想回家的,也可以上大牢裡蹲着,不過牢裡既沒有酒喝,也沒有書讀,千萬三思。”
崔俨的人裝作不認識鄭崇和,要把他一塊押走,鄭崇和隻能暫時放下陳蟬,亮明身份,與之不歡而散。
都說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真見了刀槍,學子們半數都不敢再作聲,上位者多數顧及名聲,什麼都講究個師出有名,誰知道崔俨壓根不在乎,不僅不愛惜羽毛,甚至還把羽毛拔完做成扇子煽風點火,隻要你點頭按他的規矩來。
剛才人聲多鼎沸,現在就有多死寂,在場除了曹誠破口大罵被架上牛車,其他人都狀若鹌鹑次第離開。
士兵扭送到陳蟬跟前,要對站着不動的遊方雁動手。
陳蟬忽然展臂擋了一下,士兵的手自然就落在他身上,遊方雁護着朋友,正準備拔劍,崔俨倒是先一步上前,把手下撥開:“這麼快就有知交了?”崔俨低聲耳語,口氣很酸:“怎麼跑到這種地方來,大家都在看你,你知道嗎?”
格擋那一手,幕離上的紗不慎被打落,學子中本就有不少人為陳蟬得罪崔俨而揪心,此刻更是頻頻看來。
“你我約法三章,腳長在我腿上,我為何不可以來,又為何不能見人?”陳蟬理直氣壯地反駁,繼而輕輕推了遊方雁一把:“你先走,他……”
不等他把話說完,崔俨霍然出手,攬着陳蟬的腰,将他往肩上一抗,縱身掠走:“當我是死人嗎,還在跟他說小話!”
“崔俨,放我下來!”陳蟬罵他:“當着你部下的面,當街肆意妄為,以後還如何治軍!”
“不用你管。”
“你的朋友也不要了嗎?”
“他們沒你重要。”
陳蟬:“……”
走了一截,背上安靜得可怕,崔俨想起陳蟬大病方愈,是個禁不起折騰的弱骨頭,怕他又鬧出毛病,立刻将人放下來。
遊方雁被士兵纏住,陳蟬腳一沾地,立刻要跑,卻見自己正站在河畔矮崖上,下頭是滔滔江流,無路可走,不禁退了半步。
崔俨忍不住笑了一下,上去攀住他的肩。
遊方雁看見陳蟬沖他擺首,無奈收了劍,一步三回頭閃入密林之中。
學子們被官兵押送着,似乎都朝着瑕丘城的方向,不像是要各自還家,陳蟬急聲問:“你不是要放了他們嗎?”
崔俨答:“抓來吓唬吓唬,該如何如何,名字籍貫登記在冊,以後誰在兖州亂嚼舌根,就拿着冊子挨家挨戶找誰麻煩。”
陳蟬:“……”
崔俨忽然又想到什麼,道:“我隻許你出府,不許你出城,你怎麼出來的?是不是剛才那個小白臉?我記得他,好像是商山弟子……”
陳蟬擡腿,狠踢了一腳:“你不要遷怒無辜,我們是在路上碰見的,人家好心替我指路。”
“哼!”崔俨點頭:“看在你今天幫我說話的份上,不和他計較,不過守城的那幫飯桶幹什麼吃的,以後隻要你接近城門,都必須向我彙報。”
鄭綏之看見崔俨毫不避諱地和剛才那位公子拉拉扯扯摟摟抱抱,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心想家裡藏着一個不夠,現在逮誰是誰麼?
泉之則歎了口氣,語氣硬邦邦的:“該殺!”
鄭綏之:“……”
士兵上前,詢問二位是否需要備車馬護送,鄭泉之擺手,拖走還在發癡的鄭綏之。
“鄭将軍,您的東西掉了。”
一個小兵追上來,手裡拿着個黃麻紙抄寫折就的護身符。
鄭綏之取過來翻看,問自家大哥:“你的?”
鄭泉之搖頭。
“那就是崔俨的,保存得還挺好。”帶護身符家傳寶出征的人不少,但紙疊的護身符,難經水火風霜,戰場又瞬息萬變,面臨刀槍箭雨,能保存這麼完好連污漬都沒有,可見用心,鄭綏之一拍腦袋,心道難怪崔俨在青兖二州能百戰百勝,莫不是得了這大庇護。
便往自己懷裡揣。
“喂——”
崖上有人吆喝了一嗓子,鄭綏之差點失手把護身符甩出去,忙慌亂地捧起,尋聲看去:“嚯,你怎麼又回來了?”
崔俨冷冷道:“當然是知道有些人想要私吞。”
鄭綏之問:“哪裡來的好東西?”
陳蟬本在掙紮,聽見他的話,朝鄭綏之手掌看了一眼,微微發怔。
被送回刺史府後,陳蟬久病不愈,溫世澹都準備找人做法了,沒想到城外山寺一老和尚不僅會做法事,還會解心病,他看過之後,陳蟬的病情逐漸穩定,後來崔俨出征在外,他曾請溫世澹帶他上山緻謝,大師送了他一枚護身符,他挂念大哥,又擔心自己的失蹤,芝棠會憂思憂憤,于是又求了一個,打算給他們一人一個供着。
後來沒多久,崔俨回過瑕丘一次,搶了一個去。
他問:“給我的嗎?”
“……”
陳蟬氣得險些犯病:“你這人好無禮,随便搶人東西!”
“連你都是我的,什麼搶不搶的,不是給我的,那也不必留着!”崔俨心裡不是滋味,擡手将護身符扔出窗外,霸道地說。
陳蟬一下子站起身,赤腳往外沖。
搶在他開口罵人之前,崔俨将他撈了過來,壓在懷裡,低頭親吻他的額頭:“我要出發了,你不如再求一個,給我求一個,就說菩薩保佑,願崔俨死在戰場上,永生永世都不必再見到他。”
惡毒的話被他輕輕松松說出來,連陳蟬都愣在了原地,過了會,他不自然地說:“你何必如此?成王敗寇,我落在你手上,是我本事不夠,原也說不上恨。”
崔俨眼前一亮,舉一反三:“既不是恨,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