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橫濱的天空幽幽飄起了小雨,繁華的城市,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光被籠在朦胧的雨幕之後。
某條小巷子内。
兩個喝得半醉的混混,從拐角處行來,兩人勾肩搭背,醉醺醺地相互吹噓着過往的豐功偉績。
細密的雨絲沒打出半點水聲,巷子裡回蕩着醉漢踉跄的腳步,夾着葷話的嘿笑。煙蒂落在水窪裡,倒映着便利店青色的招牌泛起漣漪。
夜晚靜悄悄的。
有黑影在角落閃過。
忽然間,身後傳來一陣輕輕的貓叫,那貓叫纖細幽遠,在深夜回蕩,卻無端讓人感覺毛骨悚然。
同行的黃毛回頭,後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朝着貓叫聲看去,卻忽然發現,在自己身側的半空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黑影。那黑影披散着一頭黑色的長發,落在半空,正低頭看着他。
黃毛混混張了張嘴,下颌顫動着,喉嚨忽然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都還沒來得及伸手拍拍自己的臉頰,确認是不是幻覺,燥熱的酒意忽然像是被潑了一捧涼水豁然清醒。
“嗯……?”同伴見他停下,感到迷惑,醉醺醺地問道,“怎麼了?”
“有、有——”黃毛手指顫抖着指向後方。
他瞪着眼睛,驚恐地看着眼前忽然出現的不科學産物。
同伴虛着眼順着他手指的方向回頭看去,黑暗中似乎有一團幽影?
他使勁眨着因為酒意模糊的眼睛,正好與那雙毫無波瀾的空洞眼眸對上視線。
寂靜的深夜裡,那身影在路燈找不到的角落裡潛伏着,青色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們。她飄在半空,灰色的衣袖與黑發随着她的動作在身後飛舞,于暗沉的夜色與昏黃路燈的氛圍烘托下,活脫脫一副貞子出行圖。
“妖、妖怪、鬼啊!!”
黃毛驚恐的呐喊終于從喉嚨中擠出。
怔愣的同伴被他驚醒,身體一顫,直接吓得連手裡的酒瓶都脫手掉在了地上。
淡黃色的酒液順着瓶口淌出,還沒落入下水道口,那人後退着,又一個踉跄摔進了水窪裡。
黃毛回過神來,下意識想要逃跑,還沒跑出兩步,見到地上呆愣愣的同伴,又咬牙折返,扛着人,連滾帶爬地飛出了巷子。
啤酒瓶掉落的聲音讓夕粋微微側頭,地上那兩人過激的反應讓她有些不解。
……什麼妖怪?
她回頭看向自己的身後,巷子裡空蕩蕩的,漆黑的角落處有光閃爍了一下。
——是隻貓咪。
貓咪正蹲在牆角,舔着爪子歪頭看着這裡。
夕粋不明所以,看着貓咪疑惑道:“貓?”
她看着眼睛和燈泡似的的貓,又轉頭看向那兩個慌不擇路逃跑的人,一時間有些莫名其妙。
黑暗中,巷子裡又恢複了寂靜。
徒留一貓一人留在原地。
雖說夕粋感覺自己大概也算不上人就是了。
她輕輕歎了口氣。
客觀來說,夕粋并不讨厭人類。相反的,正因為他們時常會帶來一些有趣的事情,夕粋自己也會定期尋找人類,模仿和觀察人們的行為。
隻是,她仍然無法理解人類總是喜歡一驚一乍的愛好就是了。
那對她的耳朵不太友好。
要知道,這對一個耳邊天天有呓語360°無死角循環播放的人來說,不亞于往火化爐裡再澆油,請痔瘡好友吃爆辣火鍋。
夕粋莫名憂愁。
雨還在下。
不遠處的便利店招牌在雨夜裡閃着光。前台的女店員忙碌着,瘋狂投喂着夜晚裡失去靈魂饑渴的社畜。
牆角的貓咪換了個位置,蹲到了一處屋檐下。
就在這片靜默的雨聲裡,巷子深處忽然傳來了一陣窸窣聲,夕粋靜靜看着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是一道更遠處的暗巷,四周沒有路燈,上方高樓的燈光散落而下,卻仍然照不亮這裡,巷子黑沉沉一片。
在黑夜中望去就猶如野獸張開的巨嘴。
貓咪的胡須輕微顫動了兩下,歪頭看着夕粋朝黑暗中走去,輕輕喵了一聲。
“喵~”
街道外的燈光在餘光中閃爍,進入巷子時,耳邊的低語變得幽遠,仿佛在呼喚着什麼,但僅僅是一瞬間,再細聽時又仿佛幻覺般什麼都沒有了。
夕粋來到了巷子前,目光落在巷子中間的某一點上。
黑暗将人影包裹,但在她的視野裡,還是能看清巷子裡的人影輪廓,一道黑影以極其詭異的方式俯在地面上。
在閃電劃過的空隙,電光照清了那是兩個交疊在一起的人影。
上方的人影單膝壓着地上的男人,男人像是離水的魚一般,徒勞掙紮着,臉上的眼鏡早在不知何時間掉落,半邊埋在了地上的水窪裡。
在他看不見的角度,身後的人影擡起的另一隻手正扣下扳機。
——決絕的,沒有絲毫的猶豫。
雷鳴轟隆落下,與此同時,地上男人的腦袋也綻出了血花。
雨水混着暗紅的液體從四周滑落,夕粋目光下移,那人影已經松開了手,屍體徹底癱倒在水窪中,肌肉殘餘的神經反應痙攣着流出了一灘黃色的液體。
此時已經是深夜,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巷子裡隻剩些許迷路的飛蛾水蟻打着轉,又很快被雨水打濕翅膀,墜入地面。
飛蟲殘軀顫動着,混在着成分複雜的雨水裡,一同奔進下水道口。
生命的平等在死亡面前體現的淋漓盡緻。
夕粋垂眼看着地上的屍體,耳邊的低語兀的變成了哭聲,那哭聲哀切,嗚嗚回蕩在耳邊,讓人無端感到胸口沉重難過。
哎,都說了耳邊360°循環播放呓語的感受很不好了,這怎麼還進化了呢?
……是在為什麼而哭?
她有些無奈,好歹告訴她一聲原因吧?稚童尚且知道哭了找娘喊餓,怎麼她這呓語就隻知道一個勁的哭呢?
她喃喃自語着,卻沒發覺,忽然響起的女聲,讓這片空間裡的另一人瞬間汗毛倒豎。
前方那道人影忽而側身看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那雙眼睛在劃過的薄薄電光下,泛着輕微的藍光。
幾乎是一瞬間,那身影忽然從原地消失了,地上隻剩下男人的屍體。在電光消失的刹那,人影潛伏在黑暗中,再次出現時已經閃到了夕粋的眼前。
二人之間的距離在此時拉得極近,近地夕粋能看清那雙藍色的眼睛。
那是一雙平靜、死寂的、沒有多餘情緒起伏的眼睛。
少年還在生長期的眼睛圓潤,因為警惕微眯的眼尾微微上揚,如同描了眼線般,卻顯得藍色的眼睛更為通透。
與他給人的眼神完全不同。
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顫動着,無形的銀色絲線蔓延,不知何時間悄然布滿了小巷。
那影子意識到危險,在幾乎要觸碰到她的瞬間,反手從腰間抽出匕首擋在身前,抵住忽然出現的絲線,同時向後一翻,借着牆壁的力道躍落在巷子中間。
他的動作幹淨而利落。
夕粋在他避開的那一瞬,像是忽然回神般,張手收回了對方附近的幾條絲線。
人影察覺到了她的動作,于是也沒有再上前攻擊,隻是單手握刀神色戒備地看着她。
巷子裡沒有路燈,黑漆漆一片,但對夕粋來說并沒有影響,這個距離已經足以讓她看清面前的少年。
不,應該不算,
她側頭想了一會兒,按人類年紀劃分,這應該還隻是個未成年的孩子。
臉龐稚嫩,頰側還帶着些軟肉。
他的眼神很平靜,哪怕是剛被人撞見了殺人現場,也沒有驚慌失措的情緒,看起來倒比夕粋還像是個無辜經過的路人。
少年沉默着,眼神卻不自覺看向前方那條絲線,好像有些在意什麼。
夕粋打量着人,察覺到他視線的落點後,這才注意到他臉上還有一道血漬,看痕迹,是被剛剛忽然出現的絲線劃傷的。
“……”
夕粋默不作聲地看着他,對面的少年也沒有開口講話的意思。
兩人相互沉默對峙着,就這麼任由奇怪的寂靜在巷子裡詭異蔓延。
織田作之助的思緒有些發散,他看着前方的絲線,正皺眉思索着對方的異能,猜測對方到底是什麼身份的時候,卻聽到對面人忽然說了句話。
他沒聽清,下意識反問道:“什麼?”
“……太可惜了。”
她又重複了一遍,語氣節奏聽起來有些奇怪,卻有種詭異的流暢感。
但織田作之助的關注點并不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