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天色暗沉,空中還淅淅瀝瀝下着小雨,森鷗外單手撐着傘,正丢完垃圾回頭朝着診所的方向走去。
今天的生意很不錯。新來的組織不斷擴大地盤,和本地的□□發生了沖突,身為地下醫生兼情報販子,他自然是從中獲利不少。
今天你買他的情報,明天他再買你的,雙方都被他賺了一筆情報費,最後沖突爆發,混戰結束,又全擡進了他的診所裡。
黑心醫生笑眯眯稱好,又多了一筆進賬!
在擂缽街開診所,财政能不赤字,真的全靠他們了。
——擂缽街大家加油啊!
嘛,不過不久前還在打架的雙方,就這麼讓他們躺隔壁床是不是不太好呢?森醫生想到此時診所裡的場景,對愛麗絲的惡趣味感到有些無奈。
但願他們不會打起來吧,動手的話就稍微有些麻煩了。
森鷗外在這裡當地下醫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對擂缽街居民的習性多少還是有幾分了解的。
這群隻有四肢發達的家夥平時還會記得診所是中立區,但一旦怒氣上頭,被憤怒沖昏了頭腦,不管不顧起來,那真的就不好收場了。
像剛剛開業那會兒,他碰到過的那幾起醫鬧事件,雖然事情解決了,但那些家夥也沒錢賠償診所裡損壞的東西。
即使最後在其他地方找補回來了……
森醫生咬手絹,但虧的還是他啊!
森鷗外撐着傘,邊想着那些損失,邊心痛地往回走着。
因為下雨,往回走的一路上他都沒碰上什麼人,平時路邊偶爾還會躺幾個醉鬼或流浪漢,今天倒是一路寂靜。
除了雨滴落在傘面的沙沙聲外,什麼聲音也沒有。
寂靜到有些不正常。
四周棚屋散發着零星光點,同空中的雷光發揮了路燈的作用,但漸漸的,周圍不知何時間彌漫起了一層白霧。
落在路上的光影,在白霧出現後悄然消失。
巷子裡的青年腳步微頓,視線不露痕迹地打量過周圍,腳下的步伐卻未曾停下。他像是什麼都沒發現一樣,仍然照着記憶中診所的方向前進。
被霧氣籠罩的世界灰白一片,森鷗外憑着記憶轉過巷角,面上冷靜自持,内心裡其實是有些疑惑的。
在地下世界,啊簡單說就是□□啦,地下醫生的存在是十分特殊的,因為在治療一些非法傷口時,無法前往正規醫院,往往隻能求助于這些地下黑醫生。
不對醫生出手幾乎算是共識,因為誰也無法保證自己以後不會受傷,診所算是一個中立休息區的奇怪存在。
所以這是怎麼回事?目前是誤入了哪個異能者的能力範圍,還是自己真是被什麼人盯上了?
森醫生回憶着自己得罪過的人,有些沉思。
最終,他還是撓了撓頭,反正目前的情況,也不會有人特意對他出手了吧。被作為棄子丢棄的他,似乎也沒什麼動手的價值。
森鷗外摸着自己的頭發,表情有些幽怨。算了,既然已經進入了對方的異能範圍裡,先戒備總是沒錯的。
袖口下的手術刀閃着寒芒,森鷗外忽的有些憂愁。
——早知道也将愛麗絲一齊帶上了。
天知道他原本隻是出來丢個垃圾的,誰曾想過會遇到這種事情呢?
森醫生看着轉過巷子後白霧裡忽然出現的那團黑影,無奈地歎了口氣。
丢垃圾的地方并不遠,他想着隻是這點短暫的距離也沒必要帶着愛麗絲,時時刻刻帶着女孩在身邊未免有些可疑,于是便将愛麗絲留在了診所裡。
失策了啊。
他心裡歎氣般地想着,眼眸卻是一閃,袖口下的手術刀悄然滑落至指尖。
黑影在前方路口徘徊着,隔着朦胧的迷霧中看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像克蘇魯神話中的古神般,祂隻是立在那裡,便散發着令人渾身戰栗的詭異氣息。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懼來源。
距離近了,他才發現那并不是想象中的怪物,隻是一道女子的身影。
而不同的是,她不似常人般,那虛幻的、霧氣凝聚般的身體,幽幽徘徊在巷口。察覺到他的視線,她轉頭看來,眼神卻一片空洞,沒有焦點。
然而,就是這短短一瞬間,森鷗外便感到脊背發涼,指尖的手術刀差點就朝着對方飛射出去,還好理智壓下了他的條件反射,他仍然站在原地。
對面的身影也沒有動作,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般,又很快轉過頭,低頭喃喃自語着什麼,森鷗外有些聽不清。
他猶豫了一下,感覺對面沒有攻擊的意圖,便試探着靠近了一些。
對方沒有反應,但森鷗外卻認出了,這是那天他在海邊遇到的那位神秘異能者。
他感到有些奇怪,對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還是以這一副看上去十分詭異的模樣,他記得最近鐳缽街也沒有發生什麼值得異能者參與的事情啊。
“……是誰?”
嗯?青年試探的視線變得疑惑,這是在問自己?他看過去,夕粋的視線茫然,又不像是有意識的樣子。
雨滴落下打在傘面上,周圍的霧氣漸漸變濃,森鷗外微微皺了皺眉,又聽到她自語般的問話。
“……你…是誰?”
巷口四周寂靜,白霧籠罩的世界仿佛隻剩下了兩人。
森醫生的動作一頓,眼神有些複雜地打量着對方,過了一會兒後,他才開口:“鄙人……森鷗外。”
他一字一頓,聲音低緩,像是邊說邊觀察着對方的動作,“是一名醫生,請問您需要什麼幫助麼?”
“……”
空氣中寂靜了一會兒。
周圍像是有無形地氣流在流淌,森鷗外莫名感到有些涼意,四周隻剩下雨水滴答,對方甚至連那陣模糊的低語都停下了。
就在森醫生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說錯了什麼話的時候,對方才像是内存過載的老式機器般,在他話說出口的幾分鐘後,終于有了動作。
她朝着自己伸出了手,手掌張開,掌心朝上,她微微擡眸看着他,像是在索要着什麼。
……要什麼東西?
森醫生眨巴眨巴眼睛,注意到她手上的雨水,又看到自己手上撐着的傘。
森鷗外可疑地沉默了一下。
獨自撐着傘沒有顧及對面還有一位淋着雨的女士,啊,真是不紳士的行為呢。
雖然以森醫生的臉皮,也不會去顧及這些就是了——他袖子下的手術刀可還沒收回去呢。
不過在這種情況未知,局面變得有些怪異的情況下,森鷗外還是不介意當個紳士的。
他朝着雨中的女子一點點靠近。
那天下午在對方看過來時,感受到的危險氣息,在這一點一點縮短的距離裡,變得愈發強烈。
雨中的女子穿着一身單薄的和服,像是那天下午見到的一樣,如她的眼睛般,是青灰色的,黑發濕漉漉地沾在臉側,她的臉色蒼白到看起來不像是人類。
森鷗外停在了一個适合的距離,一個對他來說,危險地,令他渾身汗毛倒豎的距離,一個對方擡手就能觸碰到的距離。
他把傘遞給了對方。
他的手距離對方的掌心極近,近到幾乎是在一瞬間,手腕猛地被人一把抓住,像是冰塊一樣的手掌貼在他的手腕上。
他松開的傘卻落在了地上的雨水裡。
手腕被人用力抓着,忽如其來的觸碰讓森鷗外的眼眸閃動了一下,下意識想要後退拉開距離,手腕卻被人極其用力地抓在掌心。
那虛幻的身體仿佛在這一瞬間變得真切。
那一刻腦海裡閃過的想法是将人推開,卻又在感受到手上的抓力時,心底無端遲疑了一瞬。
而就是這一瞬間,他在心底調整了設定,命令愛麗絲前來。
但他這個命令注定是無用了,因為下一瞬,抓住自己手腕的人就失去了意識,癱倒在了他的身前。
比落下的身體先抵達的是風,幽冷地,帶着濕冷的水汽和地上的泥土氣息,又漸漸蔓延成了香味,淺淺的,像是花香和……小時候新年去祭拜時廟裡的焚香。
幾乎是同時的,周圍的霧氣消散了,像是月亮出來時藏起的雲,四周的聲音又恢複了。
流淌的水聲,飛蟲撲閃的嗡吟,四周棚屋内的呼噜,和遠處忽大忽小的怒罵,愛麗絲就是踏着這一地細碎的動靜到來的。
雨水的冷意從手臂漸漸蔓延,森鷗外抱着人,與匆匆趕來的愛麗絲對上視線,一時有些迷茫。
……這算碰瓷嗎?
森醫生腦海裡忽然出現了前段時間看到的社會新聞。
雖然可能是強大的異能者……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