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侯夫人被丈夫蕭棠扶着上了馬車,夫婦二人年知天命,卻恩愛如昔,在馬車上都并坐一處。等走了差不多兩三裡路,離皇城遠了,新安侯夫人才道:“看到皇後娘娘,我就想起了六妹妹,皇後李代桃僵這麼些年,竟然無人提起。如今二人之境遇一天一地,一人母儀天下為皇後,另一人年輕守寡至今,竟還要受庶子的氣。”
這新安侯夫人也是裴皇後的堂姐,蕭棠聽妻子提起過,當年藩王選妃,裴家不願意扯入奪嫡之争,遂讓三位姐妹躲在水月庵裡,這三姐妹便是他的妻子新安侯夫人、裴皇後,還有就是排行第六的邵狀元之妻,如今的邵老夫人。
當年在水月庵時,邵老夫人為人憐貧惜弱,還救下了當時被追殺而受傷的晉王。
可是等她們三人從水月庵出來時,晉王已經是内定太子了,不知怎麼他以為救他的人是裴皇後,竟然娶了裴皇後做側妃。
要知曉邵夫人可是裴家長房嫡女,裴皇後隻是六房的次女,人也是邵老夫人救下的,卻被裴皇後冒領功勞。
可裴家怎麼好說皇家選錯了人,隻好捏着鼻子認了,裴老夫人還很生氣,長房和六房也決裂了。
……
漆黑的晚上,坤甯宮的寝殿點着一盞宮燈,發出點點黃暈,裴皇後夜不能寐,正靠在引枕上,和心腹姑姑說話。
這掌事姑姑名叫蘭若,打小和裴皇後一處長大,見她如此,忙道:“四皇子為了娘娘壽辰,親自抄寫了一百個不同字樣的‘壽’字,可見其孝心了。”
“我并非是為了他。”裴皇後搖頭。
蘭若笑道:“難不成是為了皇上?您也真是,今日您還勸皇上走,皇上明明有流連之意的。”
裴皇後失笑:“皇上的心都已經飄到徐昭儀那裡了,我豈是如此不解風情之人?說起來,皇上待我無有不好,剛娶我時,我雖然算不得受寵,但家裡也是跟着享福了的,隻是不能跟元後比罷了。”
“皇上待元後再重,她也不在了,您不必擔心。”蘭若知曉很多人拿裴皇後和仁德皇後相提并論,連陛下本人都有些……
裴皇後搖頭:“我也不是在想元後,那時我被冊封皇後時,恩寵之盛,恐怕也沒幾個人能夠趕得上。隻是,你不懂,我這一生,看似圓滿,總有許多遺憾之處。”
蘭若道:“您可是為了四皇子親近關淑妃難過?”
裴皇後笑道:“怎麼會呢,他和他們都交好才好。我又不是栗姬,這點分寸還是有的,關淑妃生了三位皇子,我若是讓四皇子仇恨弟弟們,反而讓皇上不肯放心托付江山給他,認為他登基後必定會苛待弟弟們。”
“那您是為了太子之位嗎?”蘭若把太子兩個字說的很輕。
堂堂嫡子才封了個廬陵王,連太子都不封,怎地不讓人揪心?
裴皇後這才點頭:“俗話說有嫡立嫡,無嫡立長,隻有老四平穩的在那兒,沒人能夠越過他去。可是皇上龍體安康,怕是難了。”
皇上身體太好,就意味着對年長的兒子愈發提防,也就是說她的對手一直都不是關淑妃,而是皇帝。要知道她兒子也有不少大臣支持,畢竟是正統嫡出,為人雖然有些優柔寡斷,但是也沒有大過錯。
可如今看情形,她做太後的心願怕是遙遙無期了。
隻能在這後宮熬着,也不知何時是個頭啊?
她的心事,怕是隻有蘭若了解,蘭若道:“娘娘,您在這後宮熬着真苦!”
就像一個黃金籠子,把人關在裡面,隔斷親人朋友,就連坤甯宮的下人也是每三年換一批,若非自己,娘娘怕是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裴皇後微微歎了一口氣:“是啊,這後宮容不得半點行差踏錯,我雖然是皇後,卻也如皇帝的臣子一般,伴君如伴虎,過的如履薄冰,可你是知道的,我最不願意操心了。當年還真是奇怪,躲在廟裡的三個女孩子,就我被選上了側妃,以至于姐妹成仇。”
本來想查探一二,可是又怎麼好去查?萬一讓人洩露風聲,說她根本不想嫁給皇帝的兒子,她處境會更加艱難。
蘭若卻不屑道:“什麼姐妹決裂,那邵老夫人打着您的旗号,把幾個孫女都高嫁到勳爵府,就是您的親姐姐,以前總處處踩您一頭,常常裝傻充愣,實則什麼好事都在她身上,如今她還仗着您的身份處處在外擺譜,這些人誰不沾您的光?”
裴皇後道:“依照我以前的脾氣,這些人不可能在我這裡讨好,但如今我為皇後,一言一行都被人看着,身不由己。”
她是個快意恩仇的人,卻成了個泥胎木塑的人,何嘗不是一種悲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