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父子,隻管幫着一個外人宣排我,我是為誰辛苦為誰謀,不是為你們崔家百年世家的臉面麼?“餘夫人冤屈得不得了,滴下淚來,“我算認真了,再優秀的兒子,終究是娶了媳婦忘了娘。”
餘夫人一個勁埋怨,正經道理一丁點聽不進去,幾乎無解。
幾次三番折騰下來,崔壽累了,把脫到一半的衣服重新套回去,擡腳去東廂房湊合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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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最小的薛柔說定親事,排行在前卻孤身一人的皇子公主們,紛紛行動起來,慫恿各自的生母,到景帝那吹枕邊風。
這之中,舒婕妤跳得最歡,一個月裡,車轱辘話反複講,搞得景帝有些怵她,後面整整一個月沒駕臨鐘秀宮。
舒婕妤盡管抓耳撓腮,薛嘉盡管僥幸自喜,同時,花一段日子說服了自己:
太子哥哥對薛柔隻是淡薄的兄妹之情,别無他意,是她自己看差了,因此拜訪東宮的次數隻增不減。
這日照常去送粥,不巧撲了個空,一問方知是被景帝叫禦書房了。
個中細節,東宮的人沒提,薛嘉不好意思打破砂鍋問到底,單說不差這一會,稍等等便是。
誰料熱騰騰的粥都涼透了,薛懷義仍沒消息,薛嘉按捺不住,擱下食盒,出去迎,好歹沒落空,把人一道迎回。
“太子哥哥看起來不甚高興,可是父皇說了什麼?”
薛嘉兩隻眼堅持不懈地盯着薛懷義,凡他一颦一笑,全然做到第一時間發覺。
薛懷義矢口否認:“并無什麼。”
無什麼?分明就有什麼。
薛嘉死抓着手,憤懑不平,無法釋懷,不自禁疑心上了薛柔。
太子哥哥鮮少有丢魂喪魄的時候,獨她所見,僅那麼一次,他遠遠望着薛柔,陷入了無知無覺的境地。
薛嘉不敢亦不願肯定是薛柔在興風作浪,聰明地閉口不談,光笑吟吟關切薛懷吃粥。
“中午吃過飯了,不餓,先放着吧。”薛懷義回以微笑,瞧着很通情達理,口吻卻堅定得令人無話可勸。
薛嘉沒招。
又坐了會,日常的話題全問遍了,委實無理由待下去,薛嘉強顔歡笑道辭。
如果她晚走一步,或者回個頭,必定為薛懷義的陰翳滿容而驚愕失色,乃至毛骨悚然。
程勝睃着那揭開蓋的食盒,語态謹慎:“殿下,那粥……”
“照以前一樣,倒了便是。”
其實,與薛懷義之間的情誼,淨是薛嘉的自以為是。
幾個年頭以來,她精心準備的粥飯,大半與東宮的泔水混為一團,餘下的一小部分,才真真實實進了薛懷義的肚子——她當場監督,不好做手腳。
薛嘉圖謀在何,薛懷義洞若觀火。以他所見,薛柔不遺餘力罵他虛僞的力氣,使在薛嘉身上更名副其實。
程勝打發小太監執行命令,他則積極為主子排憂解難:“殿下同陛下關起門來談了好久,不知所為何事?”
殿下已經夠命運多舛的了,但願不是倒黴事。
程勝忠心耿耿,薛懷義比較信任他,不介意告訴他一些事:“父皇念我後宮寂寞,有意為我側立太子妃。”
景帝的原話如下:
“你十妹妹最小,現今也有了人家,你們兄弟姐妹中未行嫁娶之禮的,屬你年長,你又擔着太子的名分,偌大後宮,冷冷清清,不免遭人非議。朕考慮了不少人,門戶品貌皆配得上太子正妃的,當屬中書令王偃的女兒。此女小你一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知書達理,溫柔賢良,堪為京中女眷之典範。你以為如何?”
中書令王偃,當世第一能臣,為天子的膀臂。他們王家也是百年世家,與李、崔、盧、鄭幾大家族平分秋色,如若收歸王家女,借王家之勢撐腰,那太子之位将固若金湯。
至于王家女本人的相貌性情如何,薛懷義不關心,他現階段所野心勃勃的,乃金銮殿上那把龍椅,乃睥睨天下的權力,兒女私情暫牽絆不住他。
他要爬得更高,淩駕于塵世之上,那時,新仇舊恨,他将一筆一筆清算。
“兒臣但憑父皇做主。”
……
“那敢情是天大的喜事!”程勝眉飛色舞道,“咱們東宮總算要迎來太子妃了!”
薛懷義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