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走出醫院的大門,謝淮禮也沒有聽見身邊的女人多說一句話。
上車的時候,耳邊率先響起的是秘書的彙報聲,可以确保不到二十四小時之内這消息就會傳遍整個中心城。
帕夏在謝家待不下去了,但他還能活着本身就是一種訊号,接下來他會以叛徒的身份被驅逐出謝家,至于之後是死是活,那就無人知曉了。
若按着謝淮禮最初的計劃,這其實才算是最好的結果。
下屬的知情知意自然是很重要的,可一個還和謝家藕斷絲連的棋子不适合真正的下沉,現在這樣反而更好,帕夏對他恨得真心實意,也能更認真地去挖掘中心城那些不可觸及的灰色角落。
眼下一切進度都完美符合要求,但仍然有哪裡存在着一點點細微的違和感——非常微小的程度,比起計劃中不應出現的破綻,更像是紮在謝淮禮主觀認知上的一根刺。
是什麼呢……
直到坐上了返程的專車,手中閱讀器已經漫不經心地翻了好幾頁,謝淮禮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違和感在哪裡。
身邊的情人太安靜了,從他們離開病房直到現在,莉莉絲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謝淮禮借着車窗反射的倒影窺視着女人的側臉,她的神态很平和,看不出什麼抱怨或是憂郁的感覺,但他還是抿了抿嘴唇,允許那點若有似無的煩躁覆上心頭。
就算相識時間是帕夏在前,但他才是正牌的吧?
“還在想有關帕夏的事?”他忽然開口,語氣稍顯冷淡:“你現在要是想開口替他求情,也不是不可以。”
莉莉絲聞言轉頭看着他,臉上顯露出一種溫和的訝然。
“您需要我開口嗎?”她又一次将問題抛給了謝淮禮自己,看起來卻又不如何真的需要答案的樣子,謝淮禮停頓了幾秒,最終也選擇岔開了話題:“你和他的關系不錯,不是麼?”
“我不否認這個,”女人溫順應下,“但帶我去見他的是先生,那麼在這個基礎上,我更需要優先考慮您的意思,而不是帕夏的想法。”
“我現在不問帕夏,我問你。”謝淮禮看着莉莉絲的眼睛,平靜反問道:“看到他被我攆出去,你是怎麼想的?”
莉莉絲眼睫輕輕一顫,唇角也随即抿開一抹無奈的笑弧。
“滿打滿算,我從下船到現在也才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呢,先生,”她歎息着提醒,“我連中心城是什麼都還沒搞懂,您覺得我能有什麼個人想法呢?我的個人意志在這裡并不具備太多價值,您與其問我在想什麼,不如說一說,您需要我在想什麼。”
“你在埋怨我。”謝淮禮很習慣用陳述句表述态度。
他身居高位太久,輕描淡寫地一句話也很容易給人一種說不清的壓迫感,但莉莉絲的表情并沒有因此生出太多變化,她的眼神太過平靜,讓謝淮禮生出了一種自己被反向縱容的錯覺。
她問:“我現在說我沒有,您會相信嗎?”
謝淮禮收回緊盯的視線,然後才回答說:“那看起來你對帕夏的感覺也就是一般般的程度了。”
要這麼連線定義嗎?倒是也可以。
莉莉絲略作思考,然後便點點頭,很寬容地認可了這個說法。
謝淮禮的心情似乎微妙的變好了一點,他又伸手拽過莉莉絲的手掌放在自己腿上把玩。她的手細膩勻稱,稱得上一句十指不沾陽春水,莉莉絲懸着的胳膊有些發酸,莫名從這個動作裡拼出來一點揉捏貓咪爪墊的既視感。
愛捏就捏吧,至少沒想過要把她的手切下來做标本,老闆人很好了。
“你在上船之前的日子過得看起來也相當不錯,”謝淮禮盯着她的手,心不在焉的評價道,“别館的那些人夠用嗎?溫緒言也是個擅長收攏人心的,他們和那小子關系很好,你要是覺得不合适,都可以給你換更好用的。”
“我沒什麼特别需要人的地方,沒必要換的。”莉莉絲搖搖頭,“伺候人的工作本就難做,就别讓他們更難做了吧。”
謝淮禮嗯了一聲,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給出太多回答。
别館之前鬧出來的動靜不小,溫緒言的名聲算是很不錯的,旁人視角下就是被莉莉絲牽連着挨了一頓毒打,估計會有不少人覺得這是莉莉絲的錯。
他可還記得自己和她見面的時候,那隔着門哭喊着要她出去解決問題的女仆呢。
換還是要換的,不引起她的注意就好了。謝淮禮在心裡開始安排起來,這處别館他來的次數極少,要想認真調整的話需要些時間。
他沒開口,而是直接在面前平闆上敲了幾下,把接下來要暫住别館的信息發給了同行的秘書,對方很快回複收到,謝淮禮下意識瞥了一眼旁邊的莉莉絲,她正注視着窗外的風景,沒看到他的小動作。
謝淮禮心安了一些,重新将她的手納入掌心。
下車的時候,門口巡邏的保镖已經換了相對熟悉的那一批,莉莉絲的腳步有一瞬的停頓,但還是神色如常地走進了别館。
有了門口的心理準備,接下來在房間裡看到謝淮禮的身影,莉莉絲也不覺得有什麼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