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天色,還不是太晚,時映秋決定出趟門。
她将怪物裝在包裡,包在身前背着,轉着輪椅上了大街。
村子百年前發達過,路是大塊是石頭撲成的,隻要不出村,行駛輪椅并不困難。
她循着記憶,直奔小賣鋪,路上見了人也面色如常地打招呼,隻是對方卻不怎麼自然,用一種奇異的眼光看着她,話也很少。
等她走過去,身後就傳來嘀嘀咕咕的議論聲。
時映秋低下頭,理智告訴她沒什麼好在意的,都是意料之中,但知道歸知道,她還是有些難堪。
她當然知道怎麼回事,村子巴掌大,誰家雞秃了都能在半小時内傳遍全村,村民之所以這樣,無非是她撕破臉的表演被津津樂道了而已。
她從小善于察言觀色,能很快看透一個人在想什麼,自尊心又強,帶來的後果之一,就是對别人的異樣情緒過份敏感,如果這些情緒針對自己,就會觸發強烈的自尊心機制。
因為自尊心強,所以拼命考大學,因為情緒敏感,所以至今沒交到朋友。
時映秋暗歎了口氣,腿上沉甸甸的,是包裡怪物的重量,這個感知讓她心情好上不少。
往前看,小賣鋪到了。
老闆看到時映秋過來,倒是和記憶中一樣笑眯眯的,哪些言語并沒有影響到他的态度。
“小秋來啦,好幾年不見了吧,又漂亮了。”
時映秋沖他笑笑,從貨架上拿起兩大盒沒拆封的棒棒糖。
老闆眼睛亮了一下,笑容更真了。
“這個啊,一盒二十五,很多小孩都來買呢。”
時映秋:“我要四盒。”
老闆踩着凳子,去貨架上拿存活:“這種糖在城裡很多人喜歡嗎?”
時映秋一愣:“怎麼了?”
老闆爽朗一笑:“上個月來村裡的王醫生,你見過吧,就是給你治腿的那個。”
時映秋眨巴了下眼睛。
雖然知道村裡沒有秘密,但本應該是自己私人的事,這人就這麼毫無顧忌地說出來,還是令人反感。
時映秋情緒不外露,老闆也沒察覺到,繼續說:“他也愛吃這個,把我進的糖都買走了,就這還是我昨天剛進的。”
“那個,”時映秋說:“再給我來四盒吧,我要兩百塊錢的。”
“哈哈,你怕王醫生再給你買走啊!他買的那些夠吃一年的了!”
時映秋咬緊下唇,沒說話。
“給你,拿好啊,你買這麼多,我再送你點。”一個大大的黑色塑料袋裡,四盒棒棒糖整整齊齊碼在裡面,最底下還墊了一層散裝的奶糖。
時映秋:“我想要透明袋子,這個塑料袋像垃圾袋。”
“哈哈,”老闆咧嘴一笑:“不愧是城裡待過的,這就是垃圾袋,但沒用過,幹淨地咧!”
如她所願換成透明塑料袋後,時映秋将塑料袋挂在輪椅上,轉着輪子去診所。
診所爆滿,全是小孩,和時映秋昨天來的場面完全不一樣。
時映秋面無表情進門,艱難地從小孩哭聲裡談情他們家長的談話,得知今天小孩打疫苗。
王醫生忙得腳不沾地,看到時映秋全當是沒看見般略過,而後撇到滿滿一袋子棒棒糖,目光一凝,這才重新回到時映秋臉上。
時映秋微笑。
“來了。”王醫生将針從一個小孩的屁股上拔出來,大步走向時映秋,中途擡手扔掉枕頭。
“打擾你了,”時映秋說:“我來拿點藥,手不小心劃了。”
王醫生點頭,“行,你稍等一下。”
王醫生去拿藥的功夫,時映秋推着輪椅來到一人高的透明罐子前面,細細打量裡面。
透明的,膠水似的東西,還有反重力的凸起,像極了怪物,但這些物質明顯比怪物渾濁,兩廂對比,像是怪物是活的,而裡面的物質已經死了。
時映秋被自己的突然生出的想法震地愣了一下。
“小秋。”王醫生此時走了出來。
時映秋擡手接藥。
王醫生親切地說:“小秋,我看你買這麼多棒棒糖,是家裡有小孩嗎?今天打疫苗,如果有的話帶他們來吧。”
時映秋微微颔首:“謝謝王醫生關心,我家沒有小孩。”
王醫生笑了一下,無奈地說:“那是自己吃嗎?要注意牙齒啊,吃這麼多糖會蛀牙,可疼了。”語氣自然,像一個長輩在關心調皮的晚輩。
時映秋也跟着笑了一下,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隻說:“王醫生您忙,我不打擾您了。”
她走出診所好遠,都能感受到身後一直注視着她的目光。
冷凝,打量,滿懷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