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後,手纏滿繃帶的王竟跟着時映秋一起,來到了雜物間。
看着昏迷不醒,髒得亂七八糟的田大河,王竟嫌棄地捂住鼻子:“你讓A-005吃了他呗,A-005什麼都能吃。”
時映秋不贊成:“太髒了,小怪物不是垃圾回收站。”
“你都說它是怪物了,它一個怪物哪懂這些。”
“不吃。”
“真犟啊。”王竟歎了口氣,認命地上手扒拉。
兩人合力将田大河裝進麻袋。
在時映秋的強烈要求下,王竟背着田大河走進林子裡踩出來的無人小道,小道旁邊隔一段就有一堆草垛,遮避視線,不湊近的話根本看不到人。
時映秋原本擡着田大哥的腳,一回頭,瞥見時福海從小道的另一頭走了過來,登時一驚。
“快躲起來!我叔來了,不能讓他看見!”
“看見怎麼了?”王竟不明所以:“我就說這裡頭是草藥。”
“重點你和我站在一起,咱倆平時又沒交集,總之,我不想再被村裡造謠了,你快躲起來!”
“下面是河,我往哪躲?”
“你......”
“小秋?你在那幹什麼?你在跟誰說話呢?”時福海已經發現了時映秋,加快步子走過來。
時映秋急壞了,對王竟說:“你快躲!”
王竟又是長長歎出一口氣,咬牙切齒地說:“這算你欠我的,好好想想怎麼換我。”
說完,帶着田大河一個猛子紮進河裡。
時映秋:“......”她原本的意思是讓王竟進草垛躲一下,但是他跳了......那就跳吧。
她兩步來帶王竟跳河的岸邊,撿起小石頭咋進水裡,混淆水波。
田大河看見時映秋非但不搭理他,反而走兩步到了草垛那邊,心裡的火氣不由又加大幾分。
他快步跑過來,看見時映秋蹲在河邊,消瘦的身影又薄了幾分,水裡一圈一圈漾着波紋,身邊還有幾塊打水漂嫌圓、盤嫌紮手的破石頭。
“你幹啥呢?”
時映秋才像是剛發現有人靠近,吓得一哆嗦,猛地回頭,看見是時福海。
“叔,你咋來着了?”
“你幹啥呢?”
“洗手。”
時福海:“?”他湊過來一看。
時映秋傷痕累累,長滿結痂的手飄蕩在透明的水中,瘦得隻剩一把骨頭,有因為過于蒼白,乍一看,像一隻白爪枯骨。
時福海吓了一跳,本能地找點東西轉移注意力,這才重新想起自己丢失的羊。
“你嫂子那個廢物!讓她出去放羊她害怕,非得說有狼,說羊吃完草自己就來了,這下好了真丢了一隻!廢物東西!看我怎麼打死她,你在這看到羊了嗎?”
時映秋搖頭:“沒有。”
“真晦氣!你們女人都一個樣,什麼用也沒有,晦氣!”
他罵罵咧咧地走了。
确認他走遠,時映秋趴在地上摳嗓子。
怪物從水裡爬上來,杵在一邊觀察她。
摳了半天,隻吐出一些胃液,她自己卻糊了一臉生理淚水,眼圈紅紅的,看上去好不可憐。
沒找到吞下去的那粒麥麗素。
時映秋閉着眼睛渾身發冷,絕望感将她緊緊束縛。
她不知道王竟可不可信,但她是靠着千小心萬小心才活到現在,生存習慣使然,王竟不能信。
什麼營養劑,隻不過是王竟的一面之詞罷了。
睜開眼,怪物居然不知何時又從水裡勾起一條魚,在她面前擺着,活蹦亂跳的。
時映秋目光溫柔地笑了笑,戳戳怪物。
一戳一個坑。
“這是給我的嗎?謝謝。”
怪物輕輕纏繞包裹住她的指尖,變幻成各種形狀。
時映秋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随即又覺得自己荒謬,想了想,不抱希望地說。
“小怪物,記不得記得剛才我吃下去的黑丸子,你能不能分格觸手去我胃裡看看還在不在,如果在的話順道幫我拿出來。”
怪物沒有猶豫,時映秋的話一說完,它就伸長觸手。
時映秋配合地張開嘴。
張嘴的時候還莫名有點羞恥,沒好意思張大,然後被沿着嘴唇爬上來的觸手瞬間撐開。
這下想不張大嘴都不行了。
這時,腳步聲傳來。
時映秋顧不得撐大的嘴巴,就着這個姿勢,一手抱起怪物,一手撥開草垛,艱難地将自己擠了進去。
幹了的麥稭稈戳到臉上,特有的淡香湧入鼻腔,時映秋努力控制自己,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但是很快,她就是想出聲也出不來了。
觸手一路往裡,它行進地不快,份量确實打實的,壓着舌根碾進喉管。
她抽動着喉嚨幹嘔,剛止住的生理淚水一個勁兒往外冒,窒息感使她渾身無力。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時映秋下意識捂住細瘦的脖子,那裡因為觸手的到來被撐起了一小塊凸起,甚至能隔着皮膚撫摸到。
她忍不住顫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抓起一捆草将進來時鑽出的洞堵上,而後失去力氣般,整個人徹底癱軟在地。
腳步聲沒有絲毫停留地遠去。
時映秋睜着眼睛不住流淚,仰着脖子,喉嚨漲大,和食道被變成一條直線,被動地感受着觸手順着食道一路下滑,卻不疼,而是有種奇異的,酥麻的癢意,她很難形容這種感覺,恨不得觸手再伸一點幫她止癢,又恨不得觸手立即消失,她手腳不自由地抽搐,感覺自己好像死了。
時間都被分割得漫長。
像是過了許久,又好像隻用了很短的時間,觸手頂端終于進去了胃裡,空空如也的胃瞬間變得飽脹。
觸手好像吸盤,又好像一片大大的蜘蛛網,在胃袋張開,每一次蠕動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時映秋什麼也思考不了了,腦子一片空白,隻剩下貫穿消化道的觸手。
片刻後,觸手好像撈到了什麼,瞬間縮小斷裂,壓迫的感覺消失,時映秋終于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
她先是大口喘息,而後被大量分泌的唾液嗆到,側過頭小聲咳嗽,她眼角通紅,鼻頭也是紅的,整個人仿佛從水裡撈出來。
胃裡的飽脹依然在,隻是減輕了一些,想來是怪物控制着離體的部分縮小了。
她擦掉嘴邊溢出的唾液,這才想起來,怪物的觸手是可以變細的。
她疑惑地看向怪物,卻發現怪物正從地上卷起一粒小石子,整個包裹,又松開,察覺到時映秋的目光,它又迅速包了幾次。
時映秋便明白,這是告訴她,她胃裡的藥丸已經被它包起來了。
大概是因為一些原因拿不出來吧,時映秋想着,問:“你的身體一部分在我胃裡,這樣會對你造成影響嗎?”
怪物變成手掌高的小人,對時映秋瘋狂打手語:
見到你很高興,見到你跟高興,見到你很高興......
比劃得越來越快,動作越來越大,特别認真的樣子,看多了還挺滑稽。
時映秋就笑了出來:“沒問題就好。”
怪物又從旁邊拖出了那條魚。
魚已經死了,但依舊新鮮。
“好,我們回家做魚。”
怪物就變回一灘水的模樣,晃動着觸手攀附在時映秋胳膊上。
“好乖......”時映秋輕輕拍了拍它。
起身時,她垂下頭,目光掃過胃的位置。
明明怪物是冰涼的,可胃裡卻好像有個小暖壺,暖呼呼,不灼熱,感覺蠻舒适,她因為胃病被迫習慣的隐痛也沒有了。
這正常嗎?
她這麼想着,忽略心頭一閃而過的擔憂,拎上魚,帶着怪物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