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映秋眉頭一皺,感覺事情不對。
她用力做了個深呼吸,停下車子,将闆鍁牢牢握在手裡,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正午的天大亮,小房子裡卻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到,小孩被門和門框擠住了,嚴絲合縫,想要再看清一些,就必須走到門邊。
她不自覺的咬緊下唇,屏住呼吸,看不見的蟬鳴和叫鳥充斥在耳畔,愈發明顯。
“吱呀——”
時映秋将門推開,裡面像是隔絕了陽光似的黑暗,比視線聚焦更快的,是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兒。
正對着門的牆上,鮮血呈噴濺狀噴了滿滿半個牆,牆角還有大灘血和黃色的,類似人類油脂的東西,和血混合在一起,拖行的痕迹從這灘血裡延伸出來一直到門口,而時映秋一開始看到的小孩,是個被攔腰截斷的下半身。
時映秋瞳孔顫抖,本能後退,用闆鍁用力撐住身體才不至于摔倒。
她咬緊後槽牙腿就往自行車跑去,溜車翻腿上座一氣呵成,用力踩着腳蹬子一陣風似的跑。
蹬出去老遠,猛地一個呼吸,這才将憋着的那口氣吐了出來。
然後開始懷疑人生。
這到底是什麼?為什麼人死了,隻有那小孩自己嗎?村裡其他人是不是也這麼死了?天殺的王竟到底對村子做了什麼!
最重要的是,這裡還是人間嗎??
她腦子轉得飛快,車子踩得也絲毫沒有減速,不一會兒鼻尖就冒出了汗珠。
又過了一會兒,她騎上盤山公路,村子離得遠了,也蹬得累了,恐懼的情緒消散大半,這才稍微冷靜下來。
情緒是冷靜下來了,腦子不受控制,還是不斷閃回剛才的場景。
時映秋有些崩潰,自言自語地說:“你就不能想點好的。”
話音剛落,她突然意識到,之所以會認為那小孩活着,主要是山寮周圍太幹淨了,石頭整潔,上面覆蓋着薄薄的土,被曬成細小的粉末,蟬鳴聲鳥叫聲,顯出一派歲月靜好的摸樣。
她再回憶山寮内部,隻有血,拖拽的痕迹也隻有一條,沒有腳印,緊閉的小窗戶,窗台幹幹淨淨,唯一眨眼的,就是那攤血裡一坨黃色的人體油脂。
這不對勁,那個場景,比起殺人更像是覓食,隻有把小孩的上本身吃掉,兇手憑空消失,才能造成這樣的案發現場。
時映秋緊鎖着眉,害怕的情緒沒有了,她現在全完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
推理了一番,又覺得不對勁——既然如此,為什麼下半身留下了?
有什麼是兇手,或者說覓食者忌憚的東西?
小孩下半身趴在門檻的場景再一次在腦子裡閃過。
陽光下的腿,和埋在黑暗中消失的上半身呈鮮明對比。
突然,她靈光一閃,一個念頭出現。
總不能是陽光吧,吃人的東西害怕陽光?但這确實卻可以解釋為什麼隻吃一半了。
她五官皺了一下,按照這個設想繼續推。
而後表情有一瞬間空白,心髒劇烈跳動起來,脊背一陣發涼。
如果這個設想真的成立,那麼她進去的時候,那東西就還在山寮,因為陽光太好了,它出不來,又因為她沒有進去,隻在門外看了看就吓跑了,所以幸免于難躲過一劫。
時映秋瞳孔鎖成針尖大,她單手騎車,另一隻手死死捂住嘴,呼吸的氣流急促穿過指縫。
她後知後覺,與死神擦肩而過的恐懼有時候比直接面臨的恐懼更讓人害怕。
起碼被王竟潑汽油,被烈火灼燒皮膚,吞噬身體的時候,她沒有像現在這樣心跳都要停止了的感覺。
王竟。
她在心裡默念這個名字,負面情緒海浪般翻湧。
她一定要報警,警所在這條路上的收費站旁就有一個,已經很近了,那半拉小孩就是證據,人命關天,警察一定不會不管!
......
警察好像沒空管。
時映秋坐在車子上,單腳撐着地,微微張着嘴巴,呆滞且僵硬地看着警所的玻璃窗内,幾個拿着熱武器的彪形大漢毫無顧忌□□東西的畫面,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她一路上沒見到人,也沒見到車,整個世界的人類好像一夕之間全撤離地球了,她也沒有手機,不知道外面的情況,越騎越絕望,好不容易到了警所,遠遠看到玻璃窗内有人影,心裡一喜,萬萬沒想到,警察沒看到,看到土匪了。
這些大漢打眼看過去有四五個,有的臉上還有疤,有的有顯而易見的疲憊,還有有的受傷了,血透出繃帶,唯一的相同點是衣着破爛,手裡拿着個裝化肥的魚鱗袋子,翻牆倒櫃往袋子裡裝東西。
時映秋開始懷疑世界的真實性。
忽然,一個大漢擡起頭和她對視。
時映秋一個激靈,趕緊踩上自行車,蹬着就往鎮上跑。
身後,幾個大漢追了出來,遠遠的吆喝:“那個頭發發紫的大妹子你别跑!哥哥們和你聊聊!!給你好吃的!!!”
時映秋:“......”
她蹬得更快了。
身後傳來騎車發動的轟隆聲,時映秋吓得一激靈,給自己點了根蠟,扭着車把想也不想沖進了路邊的林子。
破舊的皮卡在她身後疾馳而過,仿佛時映秋根本沒有在他們面前重進林子,像瞎了一樣朝前方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