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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長?”
老道士确認隻有自己一人進了這個場景後,沉默了許多。
“道長!”兩個紙人丫鬟提着紅色燈籠走上前來,“要到子時了,道長怎麼還不回房?”
老道士墨鏡之後的眼睛擡了一下,一張符咒從袖口甩出飛向紙人們。
黃符迎着丫鬟們的驚叫聲落在她們身上,有什麼東西在頃刻間破裂,丫鬟們的真容顯現出來,不過兩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梳着雙平髻,身着一身素樸的衣裙。
小丫鬟惱了:“道長你這是做什麼!奴家好心提醒你,你卻一道黃符往我身上抛,是把奴家當妖怪了嗎!”
“诶呀,真是錯怪了,我隻是被吓了一跳,誰讓這四周伸手不見五指的。”老道士扯開了一張笑臉,“不是說要趕緊回房嗎?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勞煩你們了!”
小丫鬟癟了嘴,還是提着紅燈籠走向一側:“道長随奴婢們來吧,夫人設了規矩的,府上子時以後不準人出房門,以後道長要注意着些。”
“為何呀?”老道士跟在她們身後,四處張望。
“子時之後指不定有什麼歹人潛進府裡來作案,在屋子裡待着興許能保命。”
“哦~那府上确實是不太安全呢~”
“道長慎言,”小丫鬟轉過頭來瞪了老道士一眼,“是如今這世道不古罷了,都瞧着咱們夫人人善可欺。”
“嗯嗯。”老道士敷衍地應了聲。
老道士捋了捋山羊胡:“你們老爺的白事辦完了?”
“你這老道士怎麼為老不尊。”小丫鬟有些氣憤地轉過身來,她手中的紅燈籠映得她的臉染上了一層血色,倒有幾分吓人。
老道士察覺不對,服了軟,指着自己腦子說道:“我年紀大了,這不行了。現在距離那事有幾年了來着……”
“已經十五年了,我聽姐姐們說的。”小丫鬟勉強消了口氣,“道長你可不要再提這些了,夫人聽了定要傷心的。”
“好好。”老道士心下了然,十五……
“喏,前頭那間亮着的就是道長你的客房了。”小丫鬟止了步,看來是不打算把老道士送到房門口了,“對了,道長,夜裡就不要點燈了,招來歹人就不好了。”
老道長看着那間亮着的屋子,默了一瞬,笑着回道:“好。”
房門被關上,屋内的燭火跳了一會兒,終究是在子時之前被熄滅了。
竹筒敲擊聲在第十一聲後戛然而止。
老道士靠坐在床上等待着。
沒一會兒,門外傳來木條在地上劃動的聲音,并不清脆,有一定重量。那個聲音緩慢地向着房門的位置移動,吱吱聲劃在老道士的脊梁骨上,随着聲源的靠近一寸一寸地往上爬。
木條劃動聲戛然而止,一個人影兀地貼在門上。
紙人細長的眼貼着門縫往屋内窺去,裡面黑黢黢的,看不到任何人影。
突然,一片黑色吊着一叢暗淡的灰白出現在了門縫那邊,僅僅隔着幾厘米和紙人對上了眼,紙人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脖子拉開距離。
早已起身埋伏在房門邊的老道士兀自笑了,一把打開房門将紙人拽了進來并迅速地關上了門,明明四周沒有光,老道士的黑墨鏡上還是閃過了一道狡黠的光。
撲倒在地上的紙人一個标準的獰笑僵在臉上,還沒反應過來局勢的驟變便被老道士一個黃符甩在身上,這回什麼也沒發生,紙人還是紙人模樣。
“呀~這回遇上真的了~”老道士小聲地發出感歎,掐着紙人的下巴把紙人的臉扭過來,對它面上粗糙的繪制發出由衷的啧啧聲,“我要是這手藝我師傅都能氣活過來。”
被惹惱的紙人發出“咯咯”的低吼聲,赤線勾勒出的面容更加猙獰,雙臂揮舞着向老道士襲來。
老道士掐緊它下巴的手用力一甩,把它的腦袋重重摔向一側,又側身避開它的手爪,一腳蹬在它的腹部。
黑暗中響起木條的斷裂聲。
“啧啧,該剪指甲了。”老道士看向它在地上撓出幾道深痕的兩隻手,那十隻又尖又長的指甲森然可怖,“如今女鬼間都不流行這個長度的指甲了。”
紙人氣急了眼,剛爬起來就又往老道士身上撲。
老道士閃到桌後,陪着它來一段秦王繞柱,“會說話嗎?罵我兩聲聽聽?”
紙人的咽喉裡發出急促的“咯咯”聲,一把将小桌掀翻在地。
“罵得挺髒,可惜不會說人話。”老道士惋惜地跳到紙人身後往它背上貼了一張符,“那留你就沒用了。”
随着老道士的指尖在符紙上重重一劃,符紙上竄出一股烈火迅速地向紙人身上蔓延開來,最後,火焰包裹住掙紮的紙人,将它燒成一捧灰燼。
屋内又恢複了原本的死寂,隻有幾處駭人的抓痕印證着剛剛發生了什麼。
老道士站在傾倒的桌邊,目光落在地上的那堆灰燼上。
剛剛秦王繞柱那會兒,他分明聽到了一聲脆響,不同于紙人身上斷木條相互碰撞摩擦發出的吱呀聲。響聲輕而短,若不是正好在他吞吐氣息的間隙發生恐怕就要被錯過了。可是當時并沒有什麼物件能發出這樣的聲音。
到底錯過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