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賀鳳臣也沒詳談之意:“今日教你劍術。”
雪白袍袖一揮,賀鳳臣攤開手掌,皙白的掌心間便多出一把木劍。
阿風:“這是……給我的?”
這木劍雕刻得極其流暢漂亮,邊緣的毛刺都被打磨得幹幹淨淨,還泛着淡淡的新木香氣。
賀鳳臣:“試試。”
阿風便去拿他手中木劍。
指尖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他的掌心。
涼的。
阿風頓了一下,下意識擡頭看了眼賀鳳臣,他倒是沒什麼反應,神情很平靜。
阿風這才提起木劍,試探性劈砍了一下。
殊不知少年眼睫低垂,在她目光之外,指尖悄然微蜷。
軟的。
定了定心神,賀鳳臣擡起眼睫,瞧見她揮砍的動作:“……不對。”
阿風:“?”
賀鳳臣拔出琴中本命劍回雪,作出刺、點等動作,給她演示了一遍。
明明簡簡單單幾個動作,由他使出卻有種說不出的寫意風流又舉輕若重,銳不可當。
“刀之利,利在砍。而劍器輕巧,不利于硬擋硬架,當‘護中直刺,巧閃旁扼’。”
阿風:“我可以學刀嗎?”
賀鳳臣搖頭:“刀較劍重,行刀需快、猛,你沒武術根基,學起來吃力。但女子身體本就較男子輕靈,劍更适合你。我與玉燭,曾同習劍術,也可一起教你。”
阿風有點好奇:“阿白?也學劍?”她想起方夢白那病弱又溫雅的模樣,實在想不到他用劍的時候是何等模樣。
倒是有次,遇到山賊,他倉促拔劍,結果劍刺入人體差點沒拔出來。
賀鳳臣隻說了一句話:“他之劍術,整個修真界年輕子弟,無人能出其右者。”
阿風愣了一下,這麼厲害。
她打心眼裡替阿白覺得驕傲,忍不住又問。“那你呢?”
賀鳳臣搖搖頭:“我不如他。”
阿風滿意了。女孩子喜笑顔開,與有榮焉。
賀鳳臣看她一眼,“開始吧。”
阿風忙收斂心神,專心學劍。
因她隻是初學,賀鳳臣隻先教她刺、劈。
阿風原本還有些期待。可這樸實無華的動作,頓時讓她有點失望。
賀鳳臣卻讓她先各練三百下。
阿風也隻能照做。
賀鳳臣一直守在她身邊看着她練,日頭逐漸升高,太陽曬在他潔白如玉的臉上,他沒出汗,也似乎不覺曬。腳步都未挪一步。
阿風練得有些無聊了,又忍不住問:“賀公子,我待會兒是不是還要跑圈,練體力?”
賀鳳臣颔首:“是,你沒學過武,更需這些健體功夫。”
阿風有點擔憂 :“我這麼晚學劍還來得及嗎?”
賀鳳臣:“無妨。修士不比尋常武夫,待你入道,經洗髓伐脈,身骨自然與凡夫不同。”
阿風又要問:“賀公子——”
賀鳳臣忍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先練劍。”
“旁的,過後再問。”
阿風:“哦。”
習武是門苦功夫。
畢竟她之前跑個800都差點猝死在塑膠跑道上。
但阿風也知曉,如今正是打基礎的時候,萬不能嬌氣。便是不為阿白,難得有此仙緣,她也得珍惜這樣向上的機會。
其實,她能瞧出來賀鳳臣對她極不信任。
他不信她能堅持下來,縱有一月之約在前,他也不信她能堅持一個月。
偏偏,阿風有個缺點,就是非常,好面子。
因此就算操練了一天下來,她腿都快邁不動步子了,當着賀鳳臣的面她也沒叫過一聲苦。
非咬牙挪着面條腿挪回芥子屋裡的時候,才敢揉着胳膊腿腳,小聲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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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夢白被困在芥子屋内,見不得她人,也知曉她這些時日正跟賀鳳臣修行。
阿風嬌氣,他頗有些憂心。
賀鳳臣踏入芥子屋内的時候。方夢白正臨窗卧坐在榻上,膝上搭着一床被褥。
手上捧着一卷書冊,無心去翻。
清晨日光裡,少年微微蹙眉,側耳細細聆聽窗外女孩子呼呼的揮劍聲,眉眼間盛滿了一抹揮之不去的焦慮。
“玉燭。”賀鳳臣認真叫他。
非讓他視線轉過來,落到他臉上不可。
少年聞言,轉過臉,笑了一下,“賀兄,你又有什麼指教呢?”
知曉他如今困境之後,方夢白如今也歇了跟他争執的心思。
他性子軟和,跟賀鳳臣相處,倒也難得維持了表面的客氣和諧。
賀鳳臣走到他身邊,撿起他無心去翻的書卷。
淡淡道:“心不在焉,又何必做諸模樣,委屈了這書。”
方夢白沉默了一刹,沒接這個話茬,“賀兄與阿風相處日久,不知是怎樣看阿風的?”
少年捧着書,想了想,竟正色說:“阿風……”
“很可愛。”語調很輕,卻難得柔和。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隻白鶴大搖大擺,踱步進來。
方夢白跟賀鳳臣都擡起眼,看了一眼,又都收回視線。
方夢白微訝側目,又不由微笑,唇角泛起淡淡的,與有榮焉的驕傲,“我之娘子,自是世界上一等一可愛的女孩子。相信一個月後,她定能令賀兄大為側目。”
賀鳳臣頓了一刹,倒也沒糾正他的稱呼。
小白走到方夢白膝邊。
方夢白輕輕摸摸它的頭,小聲說,“小白,小白,之前你送阿風回來,我還未好好謝你呢。”說着又彎彎眉眼,笑起來。
“那也未必。”賀鳳臣擡眸瞧一眼窗外那個努力揮劍的影子,淡淡潑盆涼水:“她未必堅持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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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兩日,阿風竟也不曾動搖。
這下,就連賀鳳臣也不得不側目了。
倒不是她有多麼多麼刻苦,為他生平罕見。
修真界裡不知有多少比她刻苦百倍之人。
隻是,他對她的印象,便是不太能吃苦的那類人。
見她練得吃力,少年竟破天荒地主動道:“若你堅持不下去,不妨同我說。”
阿風不斷挺劍朝前刺去:“你會趕我走嗎?”
她個子嬌小,頭發、衣服俱被汗水浸濕,濕濡的布料緊貼肌膚,勾勒婀娜輪廓。
氣喘如牛,一雙杏眼卻很亮。
賀鳳臣沉默一刹,目光并不朝她身上看,語氣輕了不少:“正常休憩,我又怎會趕你。”
阿風:“那我覺得,我大概還能堅持一下的,不過賀公子。”
賀鳳臣:“嗯?”
阿風:“如果超越我身體極限了你一定要跟我說,我怕傷身。”
賀鳳臣頓了一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