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子和孟夫人是對善心人,性格溫和,從陳湘行記事開始兩家人就經常在一起。
一開始的時候娘的癔症還沒有現在這麼嚴重,午後經常和孟夫人兩個人聊聊詩詞做做繡活,後來因為生病的緣故孟夫人就來的少了,但是逢年過節的都不會忘記讓徐南歌帶點東西過來。
他們的好陳湘行一直都記得。
她也沒扭捏,從徐南歌手中接過臘腸就挂到牆上:“這是徐夫子新收的束脩吧?”
徐南歌攤手:“是啊,那孩子家裡窮得很,念書的銀錢也掏不出來,他娘拉着他跪在地上求我爹收下他。我爹那人什麼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考校了他幾句覺得是個‘可造之材’,什麼都沒要就收下了,還是那孩子的娘過意不去,執意送了許多灌好的臘腸過來。”
就這些臘腸她爹本來都是都不肯要的。
“徐夫子是好人,好人會有好報的。”
“好人當的家裡都快餓死了。”徐南歌嘟囔一聲,看到她背起背簍準備出門連忙問道:“我看這天都快暗下來了,你這是去哪?回春堂這個時辰都關了吧?”
陳湘行朝着西面努努嘴:“師傅讓我去太平村送藥,送完就免了我娘的藥錢。”
“章大夫也真是的,回春堂都是他開的,你又是他的徒弟,平日裡幫他做那麼多活,他還要收你娘的看病錢。”徐南歌将自己手裡的傘塞到陳湘行手裡,“文載說看今日的天恐怕要下雨,你把這個帶着,萬一下雨了淋一身水回來第二日準得生病,到時候我可不來照顧你。”
徐文載今年十三歲,除了考取功名該看的四書五經外雜書也看過不少,在預測天象方面尤其有一手。
她剛準備出門的時候徐文載就一直念叨什麼“燕低飛主雨,傍晚恐有大雨”,徐南歌看着外面晴空萬裡的天看了半晌,最後再看看弟弟,認命地拿了傘出門。
雖然這都一個多時辰過去了也沒看到雨點子,但徐南歌還是把傘塞到了陳湘行手裡。
結果她前腳剛走,天就陰了下來。
烏雲沉沉地壓住田埂,沒一會就下起了瓢潑大雨,雨珠子噼裡啪啦地打在泥地裡,沒一會地就濕了。
太平村外面是一處約莫五裡的竹林,往日這裡陳湘行也來過,可卻從沒有一日像今日這麼安靜,鳥雀似乎都啞了聲,隻留下雨拍打在竹葉上的聲響。
太安靜了。
安靜得都有些詭異。
陳湘行聞到了一股若隐若現的血腥氣。
長年在回春堂待着,大大小小的傷口見過得數不勝數,對于人血的味道她自然也不陌生。
更不要說林中這大片大片的血腥氣,就算雨水混着泥土都壓不下去。
她第一次萌生了區區五百文不要就不要的念頭。
俗話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着。
誰知道裡面有什麼東西,萬一正好撞到什麼不該看到的,小命丢了那才得不償失。
既然這麼想了,陳湘行就準備轉身從林中出去,結果剛走了沒兩步路,那股血腥氣猛地又重了起來。
那味道聞起來就像一把鏽掉了刀,混着泥水的潮氣和屍體的腐濁不斷地鑽進陳湘行的鼻腔裡。
而這股味道的來源,似乎正在她的腳下。
蓦地,她的腳腕被一隻手狠狠地握住,仿佛要捏碎一般。
腳被絆住後她的重心瞬間往後倒,背簍裡還裝着一個沉甸甸的陶罐,一下子砸得抓住她腳腕的人眼冒金星,手上頓時失去了力氣。
那是一張極其漂亮的臉。
就算他閉着眼睛,光看其他五官也能稱得上一句姿容如玉,更不要說微顫的鴉睫還為這張驚為天人的臉上平白無故添上了點脆弱,右耳邊還帶着一串紅珠耳墜,配上他如今蒼白的面容一眼看上去像個豔鬼。
恐怕便是再鐵石心腸的人看到這張臉,都不會忍心見死不救。
但陳湘行會。
此人來曆不明,況且林間血腥味重得一聞就知道定然是經曆過一場纏鬥的。
若來者不善,到時候救了他反倒會惹禍上身。
想到這裡她就将陶罐重新放回背簍裡,正準備起身卻雙眸一凝,少年被雨水打濕的腰間革帶右側挂着一塊玉質的腰牌,腰牌上刻着三行字:
“錦衣衛指揮使”
“薛珩”
“崇德十一年制”
陳湘行頓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