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二日一大早,她剛睡眼惺忪地從被窩裡爬出來,就聽見外面傳來尤姑姑的聲音。
“金陵的味道偏鹹甜口,薛大人應當沒吃過辣口的東西吧?”
陳湘行洗漱完後走到庭院中,石闆上擺着兩碗不太爛糊的稀飯,旁邊擺着三個小碟子,裡面放着酸豆角、剁辣椒和黴豆腐。
薛珩的碗裡已經飄着一片紅,他顯然是常年沒怎麼吃過辣的人,尤姑姑端上來的剁辣椒對他來說還是太辣了,吃得他滿頭冒汗。
可偏他還仰着一張笑臉:“小時候吃過,隻是姑姑這辣椒似乎比我記憶裡的還香些,我看您旁邊還擺了醋碟,這種吃法倒是偏湘楚那邊,姑姑是楚地人?”
他一口一個姑姑叫得歡,尤姑姑的笑臉卻漸漸淡了下來:“哪裡人我也記不太清了,小時候跟着人牙子跑了多少地方,估計是在那邊待過一段時間吧,地方是忘的差不多了,吃的習慣倒是留住了。”
尤姑姑收拾好自己的碗筷轉身準備去洗,正好看見陳湘行倚在門口,若有所思地看着薛珩。
“傷口沒好全應當忌辛辣才對,你這樣吃辣椒是生怕傷口好的太快?”
薛珩聞言倒是挑眉笑了一下:“你難道未曾聽過‘以毒攻毒’四個字?吃點辣椒活活血在薛某看來到也未嘗不可,雖說痛了點,但是到時候好起來說不準也快些。”
胡攪蠻纏還不遵醫囑!
陳湘行扯扯嘴角:“薛大人你對‘以毒攻毒’四個字倒是學的頗為精通,如此一來何不再吞點砒霜?反正都是活血化瘀的藥,指不定吃了有奇效。”
薛珩這張嘴向來隻有刺别人的時候,倒是少有被人反刺回來的時候,他驚奇地看着陳湘行,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陳湘行見他有些吃癟,昨日被他威脅的那股氣散了不少,心情頗好地還多吃了兩口飯。
結果一擡頭,她就看見薛珩靜靜地看着自己。
嘴裡的稀飯都沒那麼香了。
“薛大人您看着我幹嘛?”陳湘行扯扯嘴角,“我臉上長出花來了?”
薛珩是沒想到這姑娘的面皮還挺厚,但他自己也不是什麼皮薄的少年,經她這麼一說反而更加不加掩飾,雙眸盯在她臉上動都不動。
時間久得讓陳湘行都快有些毛骨悚然了,他才漫不經心道:“東平縣這種窮鄉僻壤,倒是能養出陳姑娘這樣明眸皓齒的美人,薛某一時間看呆了,有何錯處?”
到底是在金陵官場裡摸爬滾打過的人,輕佻的話張嘴就來。
陳湘行笑嘻嘻道:“民女這蒲柳之姿哪裡比得上金陵那地方養出來的美人,真是折煞民女了。薛大人看起來是沒少去秦淮河畔感受美人環繞的樂趣,不過也是,畢竟看您也就十八九的年紀,恰是血氣方剛,愛去那種地方咱們也是能理解的。”
“瞎說什麼呢。”薛珩雙手環胸撇撇嘴,“我可對美色不感興趣。”
溫柔鄉英雄冢,他才不會犯這個蠢。
“是是是,您出淤泥而不染,自然對美人不感興趣……”陳湘行敷衍道。
剛剛還說看自己看呆了,這臉變得可真快。
這死丫頭!
薛珩見她收拾了一堆藥草放進背簍裡忍不住問道:“你今日要出去?”
“我每日都在回春堂坐診。”
東平縣在薛珩這個久居金陵的人看起來肯定是窮苦偏僻之地,隻是這裡照樣也有達官顯貴的族人長久定居于此。
那些富貴人家的姑娘夫人受到的拘束要比鄉野間多得多,尤其是在看病方面,所以像陳湘行這樣難得的女大夫算得上緊俏,她基本上每日早上都是要去回春堂侯着的。
薛珩剛想再問兩句,就聽見一道女聲從門口處傳來:“芃芃!”
徐南歌挎着簍在門口等着,她看見薛珩時先是一怔,眼睛忍不住在二人間瞟來瞟去,但卻沒多說話。
直到她和陳湘行離開約莫二裡地,才忍不住問道:“芃芃,你家院子的那個小郎君是誰?”
羅氏母女深居簡出,偌大一個田莊上隻有一個患疾的婦人照看,莫名其妙突然多出一個青年郎君,難怪徐南歌會覺得奇怪。
陳湘行扯扯嘴角:“一個遠房親戚,恰巧途經東平縣就過來暫住兩天,沒多久就會走的。”
徐南歌沒多問,隻是看着陳湘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随即話音一轉:“周知府死了你知不知道?”
“周家現在具體什麼情況還不知道,隻是金陵那邊來了好些人查這件事,如今官府那邊全是人……”
遠處薛珩站在樹蔭下,聽到“周知府”三個字時微微動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