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不帶任何語氣的道歉,聽在薛珩耳朵裡卻莫名其妙多出了一點不舒服,但他又不知道究竟不舒服在哪,隻能有些煩躁道:“行了,這有什麼好抱歉的,你真是……繡閣在哪?我們先出去再說。”
陳湘行想不通為什麼眼前這位大爺又突然開始心情不爽起來,隻能哀歎自己倒黴,最後還是硬着頭皮想了大半天,終于想起來周嘉言閨房後面的繡閣該往哪兒走。
等他們從暗道裡出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有些蒙蒙亮了。月亮還沒有完全落下去,太陽卻已經出現在了天空的另一端。
陳湘行毫無姿态的盤腿坐在地上,也不管雨後的泥濘有沒有把她的裙子粘得一塌糊塗,隻覺得自己終于逃出了生天。
太累了。
這一晚上的驚心動魄讓她覺得仿佛過了快一輩子。
好困。
或許是驟然放松的緣故,她在腦袋一下子就開始昏昏沉沉起來。陳湘行眯着眼睛看向薛珩的方向,隻見他靜靜地望着遠方,不知道具體在看哪裡。
剛剛周既明的棺椁裡,是空的。
當時周嘉言當機立斷掀開棺蓋的模樣,明顯就知道那個棺椁裡面是空的。
既然如此,周既明的屍身到底去哪兒了就成了一個未解之謎。
自從周既明亡故以來,周府一直都有興武衛重重把守,能在他們這群人的眼皮子底下把屍身運送出去,單靠周嘉言一個人是肯定做不到的。
她必然另有幫手。
薛珩在心裡歎了口氣,聖上在送他出金陵之時就已說過此番前來登州遇到麻煩事不會小,隻是他沒想到這第一件事就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本來帶着這位陳姑娘是為了讓她查探一下周既明屍身的具體情況,隻是沒想到他們連周既明的屍身都沒見到,可以說确實是白跑了一趟。
而這位陳姑娘……身上也有着重重疑點,叫人看不真切。
想到這裡他收回望向周府的目光,轉身後卻怔了一下。
隻見少女仰着那張巴掌大的臉蛋好奇地看着他,眸中倒映出還沒有完全散去的月光,這樣看起來還帶着些稚氣。
“怎麼了?”薛珩挑眉走到陳湘行面前,“被吓到了?”
陳湘行搖搖頭,薛珩居然還從她的雙眸中看出點天不怕地不怕的興奮。
該說不說,不愧是隻有十四五歲的小丫頭,确實初生牛犢不怕虎。
“薛指揮使,我能問你件事兒嗎?”陳湘行故作乖巧道。
薛珩瞥了她一眼,見他沒有馬上拒絕,陳湘行再接再厲道:“你今日為什麼要讓我到靈堂找你?”
“周既明的驗屍狀紙上寫得太少了,很多地方都囫囵過去,寫都沒寫明白,生怕别人發現他到底是怎麼死的。”
薛珩朝着陳湘行招招手示意她跟上,雖說他今日原本的打算沒成功,但至少通過興武衛和周嘉言的反應得到了更多的消息,所以心情還不算差,有空提點眼前這丫頭兩句。
“你不是學醫的嗎?我原本是打算讓你去給周既明驗屍看看,倒也沒想到他的棺椁裡是空的。”
陳湘行有些呆滞地看着青年一張一合的嘴,第一次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學醫?驗屍?這兩個東西是怎麼能混為一談的?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開口打斷道:“薛指揮使,我們學醫的是不給人驗屍的,驗屍的人叫仵作。”
雖然不知道他為何會有這種錯誤的認知,但陳湘行還是忍不住糾正道:“我們行醫面對的人是活的,活的!”
她忍不住強調了好幾遍。
薛珩一下子愣住了。
兩人面面相觑,陳湘行一想到她今夜能遇到這麼刺激驚險的事情,全是因為眼前這人的認知錯誤就忍不住差點笑出了聲。
她的肩膀聳動得厲害,眉眼彎彎,止不住的笑音從嘴巴裡溢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她忍俊不禁地看着薛珩,突然覺得他沒有那麼吓人了,“薛指揮使,你從前在金陵的時候不會也是在路邊随便抓大夫過去給死人驗屍吧?”
薛珩居然還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那倒也沒有,诏獄有專門負責驗屍的人,隻是我這次出來的時候沒有把他們帶上,我想着都是學和人相關的知識,應該也大差不差。”
倒是沒想到會惹出這麼一樁烏龍。
他也沒忍住彎了眉眼,覺得有些好笑。
“呼——”陳湘行長舒一口氣,她擡頭看向天邊漸漸升起的日光,“天亮了。”
薛珩跟着擡頭看向那抹曦光,刺眼的光穿透雲層打在路邊,天光乍亮。
“是啊,天總會亮的。”
隻是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他們才能窺見那一抹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