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湘行詫異地穿起鞋襪下了床,一下子就看見了院子裡那道紅色的身影,他似乎是剛辦完公事沒多久,身上的飛魚服都沒來得及換,大黃就已經沖了過去,搖着尾巴湊到他的靴子邊使勁嗅了嗅。
“怎麼?這才幾日就不認得我了?”
薛珩挑眉,彎腰下去摸了摸狗頭。
大黃“汪嗚”了一聲,似在訴說自己的不滿。
“聽鄭大人說,大黃是你十三歲的時候撿回來的?”
陳湘行剛走到院中,大黃就甩着尾巴朝她撲來,等快要到身前的時候才放慢腳步,蹭了蹭她的裙擺。
“是啊,我撿它回來的時候它就這麼點大。”薛珩似乎很是感慨,比了個貓崽子差不多的大小,“結果一轉眼它都大成這樣了,以往夏日的時候,劉叔都會給他把毛剃了散熱,一眼看過去跟大白豬也沒什麼差别。”
“想不到你還有這麼大發善心的時候?”陳湘行揶揄道。
薛珩嗤笑一聲,雙手抱胸撇撇嘴:“我那算什麼發善心,隻不過當時看到它一隻狗躲在檐下瑟瑟發抖,縮成一團,覺得和自己很像罷了。”
陳湘行一怔,她偏頭去看薛珩,卻見他神色淡淡,目光落在遠處,仿佛剛剛那句話隻不過是随口一提。
可剛剛那實打實存在過的一絲落寞,卻無端刺了她一下。
“薛大人莫非也有無處可去的時候嗎?”陳湘行輕聲道。
薛珩收回視線,嘴角扯出一抹弧度:“陳姑娘以為像我這樣的人天生就是應該前呼後擁的麼?”
陳湘行難免有些語塞,她确實從未仔細想過像薛珩這樣的天子近臣也會有不為人知的過往,隻知道他如今權柄在手,大多數人對他又敬又畏。
“那……後來呢?”她看向地上笑得沒心沒肺的大黃,突然有些沉默。
不知道關心的是狗……還是人。
“後來啊,我就把它帶回去了。”薛珩伸了個懶腰,“劉叔那時候可都緊張壞了,說那麼小一隻狗抖成那樣,瘦骨嶙峋的,肯定養不活。我就不信啊,它能吃能喝怎麼就會養不活呢?那會兒我就幹脆天天去哪兒都帶着它,随身還帶了個灌奶的瓶子,每隔半個時辰,我就給它喂上一點。”
“它活下來了,我也活下來了。”
陳湘行心頭微震。
她張張嘴想問更多,但是卻不知道該從何問起。倒是薛珩擡眸看向她,眼中的情緒已經被他收斂得幹幹淨淨,又恢複了先前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陳姑娘若是想知道,不如改天請我喝酒,若是我心情好了,說不定還能和你多說兩句。”
薛珩笑笑,目光有些揶揄地看着她。
少女卻一反常态地沒有紅臉,而是垂眸應聲道:“好。”
薛珩反倒怔住了,莫名的耳根突然開始發熱,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垂,随後從袖子中掏出了一個白玉小葫蘆瓶丢到了陳湘行懷中。
“祛疤的藥,手腕上應該是被絲線摩擦過後不小心劃傷的吧?傷雖然不重,可愈合起來估計挺慢的,也容易留疤,你擦點這個好得快些。”
手腕上的傷比起後腦勺來說輕得簡直不能再輕了,就連飛瓊、漱霞都沒有注意到,可偏偏眼前這個人卻記在心中,陳湘行心緒翻湧,握着那觸感冰涼的白玉葫蘆,卻覺得自己的掌心一片滾燙。
他……有這麼在意自己嗎?
這個念頭讓她呼吸微滞,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攥住了一般又酸又脹,又有些甜,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滋味。
陳湘行擡眸看向薛珩,卻見他偏着頭不敢看向自己,手指不自在地捏着袖口,竟顯出幾分罕見的局促。
原來他也會緊張嗎?
這個發現讓她心頭莫名一軟,方才翻湧的心緒忽然平靜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隐秘的歡喜。
陳湘行握緊白玉瓶,唇角不自覺彎了彎,梨渦若隐若現:“多謝薛大人。”
薛珩輕咳一聲,目光遊離:“順手罷了,我先走了。”
說罷他就轉身向院外走去,腳底生風,活像後面有人在追他似的,樂得陳湘行笑彎了眼,心裡微微泛着些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