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麗莎白難得沒有“拿喬”，給安珀挑了件最挺括的深藍色連衣裙。又用梳子蘸水把她那頭不聽話的卷發梳成兩條油亮的辮子。

“好了，這樣才像個樣子。”伊麗莎白退後兩步，打量自己的手藝，聲音比平時柔和許多。

安珀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變化，雖不知道緣由，但伊麗莎白變得穩重，她也樂于見得：“謝謝你，伊麗莎白。”

“好了，快去吧，别遲到了。”伊麗莎白輕輕推了推安珀的肩膀。

等安珀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盡頭，伊麗莎白立刻反鎖房門，從床墊下抽出藏着的報紙——這幾天她也偷偷收集了不少招聘信息，手指在幾個意向崗位上來回摩挲。

最近妹妹們忙着找工作，媽媽黛拉夫人齊上陣，雙胞胎也跟着湊熱鬧。

再也沒人關注自己，似乎大家都默認她是個好吃懶做的。

“才不是呢，我才不是累贅。”她對着空蕩蕩的房間小聲說。

伊麗莎白深吸一口氣，把報紙上的招聘信息又看了一遍，最後在最有把握的那個崗位，重重畫了個圈。

*

黛拉夫人介紹的工作位于布魯姆斯伯裡的貝德福德廣場34号，林肯法學院的邊上，隻需要穿過羅素廣場步行十分鐘便可到達。

律師在這個時代屬于新興中産階級，雖說比不上倫敦那些百年貴族，卻也十分富裕殷實，更别提據黛拉夫人說，這位律師先生已經擁有了一所規模相當不錯的律所。

是安珀目前這個階級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倫敦是個規矩極重的地方，跟戈恩這樣的小地方完全不一樣，她沒有引導人，憑借的僅僅是手裡一封推薦信，自然不能大咧咧地就去敲人家的正門。

而貝德福德廣場這種喬治亞時期的聯排别墅，邊上都有小門可以通往地下室，那裡才是仆人們呆的地方。

安珀拾級而下，敲了敲小門，不一會兒便來了一位男仆打扮的青年給她開門。

“您好，”安珀率先行了一禮，雙手遞上推薦信，“我叫安珀·威爾遜，是黛拉夫人推薦來做廚娘的。”

男仆接過推薦信，見确實是自家的信箋，這才側過身：“你先進來吧，我這就去為你傳達。”

安珀道了謝，跟他進了屋。

地下室比想象中明亮整潔。安珀跟着男仆穿過一條短走廊，來到一間小會客室。牆上挂着幾幅泛黃的地圖，角落裡擺着一盆長勢喜人的羅勒。

不一會兒，一位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管家太太走了進來。她戴上金絲眼鏡，先是将安珀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然後才接過推薦信仔細閱讀。

“你說你曾服務過鄉紳夫人和男爵千金？”

“确實如此。”

“那麼，說說你擅長做什麼？”

保險起見，安珀報了幾道莫莉太太教過的菜譜——野兔肉布丁、香煎羊排、鳕魚雞蛋奶油燴飯、戈恩特色蘋果派，都是她反複練習過，閉着眼睛都能做出來的菜色。

管家太太點點頭：“我需要現場驗證一下。羅恩，帶她去廚房準備食材。”

“是，管家太太。”男仆恭敬地應道。

*

安珀腳步輕快地回到住處。臨走時，管家太太贊許的神色讓她感覺有戲，這份工作有八成的把握穩了。

隻是剛回到家，她就發現科琳抱着手臂坐在客廳最暗的角落裡，臉色比倫敦的陰雲還沉。

“科琳？”

“面試結果如何？”科琳的聲音平靜得有些反常。

“還…還行吧。”結果出來之前，安珀也不敢打包票。

“哼，你是不是惹什麼事了，老實交代？”

“我能有什……”

“我提醒一下，半個月前，卡姆登鎮。”

“你說這個啊！”安珀恍然大悟。

眼見瞞不過去，她便隻好把那天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

“原來如此，可真是吓壞我了。”科琳緊繃的肩膀頓時放松下來。

她自述今天去買菜的時候，突然被人從身後抱住，差點出手揍人，一轉身才發現是個半大的孩子。

“我聽他的形容似乎是想找你，認錯人了。”

“一定是艾利克斯，他怎麼樣了？”

“看着挺不好的，喏，他大哥一路尾随我，硬是把這些土豆給我搬回來了。”說到這裡，科琳有些哭笑不得。

安珀這才注意到地上堆着兩大袋鼓鼓囊囊的牛皮紙包。她蹲下身解開繩結，新鮮土豆的泥土氣息撲面而來。這些土豆個個飽滿，表皮還帶着濕潤的泥土，分明是剛從地裡挖出來的。

“這麼多？他家不是開炸魚薯條店嘛，放着新鮮的土豆不用拿來送給我？”安珀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一個可怕的猜想浮上心頭。

難道艾利克斯家出什麼事了？

“這土豆倒是不少，夠我們吃好幾天的了，還省錢呢。”科琳自顧自地說着，安珀已經抓起剛脫下的外套沖向了門口，“诶，你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