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這麼說來好像我們确實應該照顧不同的愛好啊。”市原想了想,“不如你們兩個來做不過篩的紅豆餅吧,我們可以做一些特殊的記号,然後分發的時候可以讓大家根據自己的口味來選擇。”
市原身材魁梧,嗓門又大。他一開口,周圍忙着制作食物的大家都看了過來。
春河從小學畢業就沒什麼當衆發言的經驗了,他有些緊張:“……其實不用麻煩的……我隻是……”
“好啊,就這麼定了。”九牧端過來一盤已經揉好的面團,臉上帶了輕松的笑意,“不用過篩的話感覺我們會比大家快很多啊。”
“哎?”
春河沒想到他會開口說話,本以為這個人會惡劣地一直看戲呢……
不過九牧這樣笑起來……叫人覺得他整張臉上一片純淨,甚至顯出點過于純淨的脆弱來,不知是不是錯覺,春河總覺得在場的老年人也好像忽然之間都被他蠱惑,同時懷有了對晚輩的無限愛護,對他的提議表示無限贊同。
真是完全看不出是個惡劣的人啊。
九牧摘下手套,摸出個煙盒來:“你抽煙嗎?”
春河還在生氣,聞言并沒理他。
九牧站了起來:“不抽煙的話,你再幫忙煮點紅豆吧。”他伸手在春河肩上輕輕一按,“哥哥。”
說完他就走了出去,春河舀紅豆餡的手卻忽然一抖。那一聲“哥哥”好像一根羽毛,在他耳尖撓了一下。
直到九牧走出門,春河還覺得肩上被他觸碰的地方有種不正常的熱度。他用力搖了搖頭,努力把注意力拉回到紅豆餅上。這隻是九牧的惡作劇而已,他不該放在心上的。
“那個新來的年輕人也太冒失了。”
春河剛剛包好一盤紅豆餅,想把偷懶的九牧抓回去,就聽到了這麼一句。他站在屋子裡,隻看到戶外走廊上九牧的大衣一角被風吹起,便沒辦法再往前走了。
“是啊,本來一起做點吃的,不過是我們這些老年人打發一下退休後的時間嘛。”
“最後還鬧得大家很有壓力。”
九牧手肘撐在欄杆上,隻是一言不發地又點了一支煙。
春河默默退了回去。
九牧回來的時候帶來了一身的冷風。春河闆着臉對他下了命令:“你以後不許這麼叫我。”
“我叫你什麼了?”九牧無所謂地問。
春河頓了頓,卻不知怎的沒能說出那個稱呼。
九牧掀眼看他,笑了:“當着别人不許,還是私下裡也不許?”
春河偏過頭去:“你長得像十野。這麼叫我,我會……”
我會沒有辦法拒絕。
“你又沒見過十野。”九牧一聲哂笑,“如果你覺得我長得像十野的話……我正好有個妹妹,你要不要跟她結婚?”
春河賭氣一般把面團用力一拍:“像也沒有用,我隻喜歡十野。”
九牧看了看他,罕見地沒有說話。
那天春河也沒有再說什麼。紅豆餅的香氣似乎對他來說不再有意義了,明明一起做紅豆餅的活動本質上是種娛樂和社交,但他拿出了對待工作的沉默而認真,又拒絕付出多餘情緒的态度。他安靜地做完了所有的事,又默默留到最後,把所有的東西收拾幹淨才走。隻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才又檢查了一遍電源,然後輕輕地帶上了門。
那時他才松了一口氣。
九牧說得沒錯。
終于結束了,不用再對着誰保持微笑了。以後不要再和這群人一起玩了。又是這種想法。好像每逢聚會,到最後都隻剩下這一個想法。
“這麼失落嗎?”
九牧站在門邊,指尖又夾了隻煙,他竟然沒走。
“你不是和繁津婆婆一起走了嗎?”春河沒什麼好氣地問。
九牧眼神落在他身上:“忘帶一樣東西。”
春河沒搭話,他拿肩膀撞開九牧,拄着拐杖獨自往公寓樓走去。
“沒必要這麼失落吧。也許過不了幾年你就搬走了,也許又過不了幾年。這些老人就死掉了。”九牧在他身後說。
“太過分了。”春河微微停下說了這一句,就繼續向前走去,把拐杖敲得“啪啪”響。
“哪一句過分?慫恿你評價紅豆餡?背後議論老年人的壽命?還是不該叫你哥哥?”
似乎那聲“哥哥”讓春河再次停了下來。他轉過身來:“死掉這種話怎麼能随便說?繁津婆婆明明……明明對你很親切。”
“是啊,所以我很害怕她死掉啊。”
九牧語氣平靜,可春河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他忽然想起阿井,想起阿井身上那種不和諧的傾斜感,他無意識地握緊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