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柏祎和他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陰冷的話語宛如陰魂不散的鬼影出現在他的耳邊，池許仿佛就在他身邊，依舊用那種他無法理解的眼神看着他，輕聲問道，“哪裡不一樣？”

夢魇将他的身體拉住漸漸往下沉，無邊的黑暗浸沒他的思緒，他試圖睜開眼睛，又試圖擺脫這一切，直到那個虛幻的人影再次出現——

周慕羽。

那雙淺色的、柔和無害的眸子透過黑暗看了過來。

池喻森呆愣地看着他，眼中說不清的情緒阻止了他将要說出口的話，最終，他閉上雙眼，徹底沉進睡夢中。

那曾是他第一個朋友。

也是他第一個親手傷害的人。

【“W”拍了拍“池”的頭。】

【“W”向你發起了視頻通話。】

【視頻通話已挂斷。】

【W：睡了嗎？】

【W：發生了什麼事可以告訴我嗎？】

【W：我愛你，我會解決的。】

【W：晚安。】

與此同時，接連幾道雷聲響徹天際，雨滴毫無預料地落下來，狠狠墜在地面上，濺起水花往周圍奔去。

“轟！”

池許擡頭，同面前毫無情緒的眼睛對視，一秒後，他笑着說道，“父親。”

那人随意嗯了一聲，将手裡的衣服交給管家後擡腳往前走去，透過那雙黑色的眼睛，池許恍然看見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是的，他們向來如此相似。

那兩雙眼睛近乎一模一樣。

冷淡，沒有情緒，仿佛永遠不會為任何人停留。

一道刺眼的閃電劃破深沉的夜色，照亮了邬柏祎幽深不安的雙眼，照亮了池喻森緊緊皺着眉頭的睡臉，照亮了池許垂下去的半張面龐。

-

夢境中的故事從一年前開始。

有些時候，潮濕的味道會為人們帶來熟悉的安全感。

【雨後的青草味或許預示着新的開始】

早間廣播被池喻森随手關掉，還帶着睡意的杏眼看向窗外，斷線的雨珠沿着床沿往下滴露，陰沉沉的天，烏雲懶洋洋拖着沉重的身體慢慢被風吹着走。

池喻森踏出門，烏黑發絲揚起，孤獨的身影在拐角的時候迎來了一位同伴。

他的名字叫周慕羽，是最近才轉到他們班的轉學生。

脾氣溫吞，不愛說話，就連眼睛和他本人一樣圓潤，不參雜任何顔色。

他笑着跟池喻森打招呼，然後絮絮叨叨地跟在他身旁說着自己開心的事情。

池喻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和他成為朋友的，準确來說，是周慕羽單方面說他們現在是朋友後池喻森才點頭應好的。

他問過周慕羽。

周慕羽說，“朋友就是朋友啦，一定要做什麼嗎?我看你和我眼緣，所以想和你當朋友，在你搭理我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是朋友了。”

原來這麼随便的嗎？

池喻森盯着他那雙含笑的眼睛想。

“你可是最符合我眼緣的人，三木。”

“你不是我的朋友嗎？”

“你是我在這個學校最好的朋友了，三木。”

溫吞的話語仿佛就在耳邊，池喻森看着時間轉換，看着四季變化，兩人一高一矮，一前一後的身影穿過他的身體，談笑間，他仿佛看見了暴風雨的前兆。

“池喻森，沒人想和你當朋友。”

“周慕羽也隻是看你可憐才和你玩的。”

“你不會真以為自己人見人愛吧？”

冰冷的氣息将刺人的話語一同傳向遠方，太陽遲緩地垂落，蒼白的燈光落在他與他的頭頂，月亮緩緩升起，密閉的空間裡響起一陣陣哽咽的哭泣聲。

他看見周慕羽顫抖的身體，看見他含着淚水與歉意的淺色雙眸，看見他舉手無措慌忙想要上前，卻又止步于原地的動作，看見——

池喻森慢慢閉上了沉重的雙眼，剛才的一切仿佛曆曆在目。

他看見了周慕羽身上原本幹淨的校服被畫出黑色肮髒又醜陋的痕迹。

遠離他。

“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對吧。”

靠近他。

“嗯。”

過去冷淡的嗓音宛若誓言，如今卻被冷風卷起帶向不知名的遠方，伴随着一道驚天的亮光，池喻森聽見一道震耳欲聾的雷聲響徹天空。

那是燈被人猛地打開，那是他飽含憤怒與悲傷的拳頭砸向門闆。

“轟！”

雨卻并沒有下。

池喻森置身高空，安靜地看着過去發生的一切，在此刻，他才恍然明白。

原來那個時候沒有下雨。

記憶中潮濕的地方隻不過被濺到的地闆。

記憶中充滿了鼻腔中的青草味不過是周慕羽身上帶着的味道。

池喻森想，原來都是他自己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