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5月,休假日,我乘坐公交車到達析市檢察院檔案館,申請調閱我主管的服刑人員林小豐的卷宗,被準許。
林小豐,析市興隆村人,1980年5月13日出生,其母黃小花幼時因高燒導緻大腦受損以及認知障礙,為無民事行為能力人,17歲時和同村男青年林紅旗結婚,育有一子林小豐。
1982年,林紅旗因為煤礦坍塌事故意外死亡,一年後黃小花帶林小豐改嫁至同村男村男青年林發才,與林發才育有兩子一女。
經查,林發才長期以來有打罵林小豐以及黃小花的家庭暴-力行為,并長期強迫黃小花對外賣-淫。
林小豐讀至小學3年級辍學,在家務農,13歲被送至興隆村磚廠從事燒磚工作。期間曾帶黃小花逃跑過兩次,均失敗,追趕他的人群中包括他的兩個異父弟弟。
1997年,在林發才對一次林小豐以及黃小花的打罵行為中,林小豐取出廚房菜刀,持刀砍殺了其繼父林發才、弟弟林小兵以及林小軍,其母黃小花也被意外砍傷,造成失血性休克死亡。
因案發時未滿18歲,林小豐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窗外小雨霏霏,我坐在在檔案館裡冰涼的梨木椅上讀完了這份卷宗,似乎找到了林小豐經常挑釁同房、反抗監獄管教,并多次違反監規的原因。
我拿出記錄簿,針對林小豐的案例,做診療方案。……
曾經是學校老師辦公室的房間,現在被改為劇組的拍攝場地——北陸監獄心理矯正師辦公室,此時一場拍攝正在進行當中。
窗外鉛雲低垂,室内陽光被遮得似乎一絲也無。
“我不應該出生,是我克死了我親爸。”林小豐在長達一個星期的沉默後,對紀佑說出了第一句話。
“為什麼會這樣覺得?”紀佑的表情很平靜。
“所有人都這麼說,我奶我爺爺,我大伯、二伯、我姑姑。”林小豐執拗的眼神看着紀佑。
“你希望你的親生父親死亡嗎?”紀佑反問道。
“……不希望,如果他不死的話,我媽就不會改嫁給後爸了。”緘默片刻後,林小豐回答。
“你對你的繼父怎麼看?”
“……所有人都讓我對他感恩,好好報答他,就因為他養大我這個拖油瓶,給了我一碗飯吃,”林小豐那種蠻狠的勁頭蹦出來,“你也這樣覺得嗎?”
“你自己覺得他為什麼會養你?”
“因為他娶了我媽,不得不養。”18歲的少年犯罪者說道,他對很多事情都清清楚楚,“不養我的話,我爺奶不會讓我媽改嫁給他。”
“所以他養你,并不是出于好心,也不是出于幫助你的目的。”監獄紀佑客觀評價道,“你在磚廠裡打工的經曆還記得嗎?”
“記得。”
“磚廠有什麼讓你記得很清楚的嗎?”
“他們都笑我媽媽是雞-婆,你知道雞-婆是什麼嗎?”林小豐直勾勾地看着紀佑。
後者在18歲少年赤-裸的目光質詢下,平靜的神色中有種極力想要隐藏的羞慚,“知道。”
“知道,他們也知道,還覺得很好笑呢。”林小豐臉色陰鸷,“其實我該把他們也殺了的,那些男的!”
“你為什麼那天會想到殺了你的繼父?”
“我太笨了,我真的太笨了。”林小豐反而笑了起來,有種孩子式的殘忍,“我該早點殺他的,我怎麼笨到從來沒想到殺人呢。”
“你的繼父是個什麼樣的人?”
“什麼樣的人,呵呵,他就是個畜生。”恨意從牙縫中傾瀉,“一條賭狗,一個騙子,連自己的老婆都可以出賣的爛男人。”面目猙獰,極緻憎惡。
場記闆“啪!”地合攏。衆人鴉雀無聲。
緩慢引導的心理咨詢醫師,竭力保持沉靜淡然,以及被迫犯罪的18歲少年服刑人員,在引導之下,一層一層剝露自己壓抑而窒息的成長經曆,真實到令在場的劇組工作人員,一時竟說不出什麼話來。
關越铮用力閉了下眼睛,抽離自己的心神。扮演這樣一個具有極端經曆的18歲少年,于他也是一件極其有挑戰性的事情。
“關老師,”岑宵投之以欣賞的視線,輕輕鼓掌,“非常精彩的一場演繹!”
關越铮微有些不自在,仿佛剛才戲中對紀佑崇敬的情緒還有所殘留,他回道,“謝謝誇獎 ,岑老師也很不賴。”
“啪啪啪——!”曹通平用力鼓起掌來,“你們兩個都很棒!非常棒!”
“對啊,關老師和岑老師都演得很好,看得我都呆了。”
“何止呆啊——簡直是目瞪口呆!”衆人圍上來,奉上一番小小的吹捧。